绝对的寂静笼罩着万识殿。
不是虚空,而是殿内。混沌光幕稳定地流转着,将外界正在缓慢愈合的宇宙景象柔和地过滤进来。星光再次变得清晰,遥远的星云如同泼洒的墨彩,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
但这正常,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陆清玄盘坐在核心旁,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道基上的裂纹并未因危机解除而愈合,反而因为最后那倾尽一切的“规则烙印”而显得更加深邃。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唯有眉宇间一丝未曾散去的坚毅,证明着他的意识仍在坚守。
晴川半跪在他身旁,双手虚按在他背上,柔和的守护之光持续不断地温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与神魂。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灵魂与“守护者”遗产的深度融合带来了力量,也带来了巨大的负荷,此刻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露娜靠在星图控制台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重新亮起的文明光点,眼神有些放空。“星语”天赋让她对刚才规则层面的剧烈震荡感受最为深刻,那种时间被拉扯、存在被质疑的感觉,依旧在她意识的深处留下细微的回响。
墨的身影在殿堂的阴影处若隐若现,他似乎在重新感知“存在”的边界。与“虚无低语”的对抗,以及最后将自身对存在的理解化为规则烙印的过程,让他对自身、对这片宇宙有了新的认知。他的沉默,比以往更加深邃。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胜利来得太过惨烈,代价尚未完全明晰。他们击退(或者说逼退)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但每个人都清楚,这绝非终结。“收割者”只是暂时退去,进行“逻辑隔离”和“重新评估”。下一次卷土重来时,会是怎样的形态?
时间一点点流逝。万识殿自动调节着内部环境,温和的能量滋养着这片空间,也滋养着其中身心俱疲的守护者们。
终于,陆清玄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依旧清澈,但深处是无法掩饰的虚弱。
“我们……守住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晴川终于松了口气,收回了手,轻声道:“嗯,守住了。你先别说话,好好调息。”
露娜也回过神来,走到近前,关切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你的道基……”
“无妨,”陆清玄轻轻摇头,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吃力,“根基未损,只是消耗过度,需要时间温养。”他目光扫过同伴们同样疲惫却关切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辛苦诸位了。”
“是我们共同的选择。”墨从阴影中走出,声音低沉,“你最后那一道‘质问’,动摇了它的根本。”
提到最后那一刻,几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
“它……到底是什么?”露娜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一种宇宙机制?一个高等文明造物?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
陆清玄沉吟片刻,缓缓道:“它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执行者。维护着某种它认为‘正确’的宇宙秩序,一种绝对的、不允许意外的秩序。我们,以及万识殿内所有的文明火种,在它看来,或许都是需要被清理的‘bUG’。”
“所以,它并非被我们‘打败’,而是认为继续清除我们的‘代价’超出了它所能接受的范围,或者说,与它维护的‘秩序’本身产生了冲突?”晴川若有所思。
“可以这么理解。”陆清玄点头,“我们强行在规则的底层注入了‘可能性’的变量,让这片区域的宇宙法则变得复杂。它若强行将一切回溯到‘纯净’状态,可能会导致更大范围的规则崩溃。对它而言,那将是更大的‘失序’。”
“逼和……”露娜喃喃道,印证了墨之前的判断。
“但我们并非全无收获。”陆清玄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那片正在新生的宇宙,“那些‘规则烙印’留了下来。它们像种子,会在这片星域慢慢生根发芽。虽然微弱,但它们确实地改变了这里的底层环境。‘可能性’在这里,将拥有比其他地方更高的‘权重’。”
这意味着,在这片星域,奇迹更容易发生,文明的火种或许能燃烧得更久一些,生命的演化道路可能会更加多样。
这是他们以近乎覆灭为代价,为后来者争取到的一线生机。
“万识殿……损失如何?”陆清玄看向露娜。
露娜迅速检查了一下核心数据,回答道:“结构完整度保持在92%,能量储备降至37%,但正在缓慢吸收虚空能量补充。最关键是……文明火种库。在最后的规则冲击和时间回溯拉扯中,有大约3%的次级火种因信息结构过于脆弱而……熄灭了。”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3%……听起来不多,但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可能是一个曾经辉煌过的文明留下的最后印记。它们的彻底消失,是这场胜利背后无法忽视的代价。
“我们将承载着它们的遗志,继续前行。”陆清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们的牺牲,与我们共同铭刻的‘烙印’一样,已成为这片星空的一部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晴川连忙扶住他。
“我们需要休整,”陆清玄看着同伴们,“彻底修复伤势,消化此次战斗的领悟。然后……我们需要弄清楚,‘收割者’来自哪里,它的‘秩序’究竟是谁定义的,以及……我们该如何面对它下一次的到来。”
他的目光越过殿壁,望向无垠的星空深处。
逼退一次攻击,只是开始。真理之争的帷幕,才刚刚拉开。而他们,以及这座承载着无数文明遗产的万识殿,已经无可回避地站在了这场争锋的最前沿。
殿外,星光无言,宇宙依旧沉默。但在那沉默之下,一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