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织网者追踪的过程,像是一场在刀尖上跳动的无声舞蹈。陆清玄(玄)倚靠着冰冷的集装箱壁,看似在疲惫地喘息,实则在以神识内视,仔细检查周身是否被留下了任何难以察觉的能量标记或纳米追踪器。
万幸,“归尘息影”秘法效果卓着,加之他应对及时,那无孔不入的扫描并未能成功附着任何“线头”。但这次遭遇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初入“十字路口”时尚存的一丝侥幸。盖亚文明对这片星云的控制,远非表面上的巡逻队和法规那么简单。那张无形的“网”,渗透到了空间的每一个缝隙,信息的每一次流转之中。
他不能再用“玄”这个身份公开活动了,至少不能频繁出现在监控密集的区域。刀疤船长的临时身份码已经变得烫手,老狗的警告言犹在耳。然而,前往“静谧回廊”调查异常波动的目标不变,他需要一个更稳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返回“巨犀之角”佣兵工会大厅风险太高。但他记得,在来时的路上,曾瞥见一些阴暗巷道的墙壁上,贴满了粗糙的纸质或荧光涂料绘制的“私活”广告,那是脱离工会体系、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交易渠道。虽然更危险,更缺乏保障,但也更隐蔽,更不容易被官方系统记录。
打定主意,陆清玄再次融入人流,但这次他刻意避开主街大道,专挑那些灯光昏暗、管线裸露、充斥着垃圾和可疑液体的后巷与维修通道穿行。他的步伐变得更快,更飘忽,如同真正的幽灵,借助阴影和复杂地形不断变换位置,避免在任何一处停留超过十秒。
这些底层巷道是空间站的“肠道”,滋养着官方视线之外的营生。他在一处锈蚀的通风管道口旁,看到用荧光喷漆画的简易匕首图案,下面是一串闪烁的频率代码——这是黑市武器贩子的联络点。在一条堆满废弃义体零件的死胡同尽头,一块破旧的屏幕上滚动着提供虚假身份信息和信号屏蔽服务的广告。
他要找的是运输和勘探类的私活。终于,在一面贴满了层层叠叠、新旧不一的传单的金属墙前,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快速扫过,忽略掉那些明显是陷阱的“高薪诚聘”和涉及违禁品的交易,最终停留在了一张看起来相对“朴实”的传单上。
传单是用某种合成纤维纸打印的,边缘已经卷曲发黄,上面没有花哨的图案,只有几行简洁的文字:
【急需小型船只,航程约10标准日,目的地星云外围。任务简单(勘探扫描),报酬面议,预付部分。要求嘴严,不问来历。联系方式:底层d区,废弃净化厂,第三入口,红灯为号。】
目的地模糊,任务简单,要求低调,而且位于龙蛇混杂的底层d区。这很符合陆清玄当前的需求。他记下信息,指尖悄然凝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将传单上可能残留的、用于反向追踪的化学信息素抹除,然后转身离开。
底层d区是空间站最古老、最破败的区域之一,这里的重力模拟似乎都不太稳定,灯光时明时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化学泄漏的刺鼻气味。废弃净化厂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坟墓,沉默地矗立在区域的边缘,庞大的管道系统如同僵死的巨蟒缠绕其身。
陆清玄找到第三入口——一扇被暴力撬开、虚掩着的厚重铁门。门内漆黑一片,只有深处一点微弱的红光,如同野兽的独眼,在规律地闪烁。
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滑入门内。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圆形大厅,曾经是净化反应池,如今只剩下干涸的池底和锈蚀的支架。红光来自池底中央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工作台,台上放着一盏老式的红色信号灯。
一个穿着连帽工装、脸上带着防尘面具的身影,正背对着入口,低头摆弄着工作台上一些零散的电子元件。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身影猛地转过身,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造型粗犷、能量电池外露的手枪,警惕地指向陆清玄。面具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
“谁?”声音经过面具过滤,显得沉闷而失真。
“看到传单来的。”陆清玄停下脚步,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武器,“需要船的勘探任务。”
面具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那身落魄的佣兵护甲上停留片刻,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似乎在确认什么。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放下枪,但并未放松警惕。
“船呢?”他闷声问。
“有,小的侦察艇,能飞。”陆清玄言简意赅。
“目的地,‘静谧回廊’边缘,Z-9碎石带。任务,扫描一种特定矿物信号,采集样本。时间,最多十天。报酬,一千点,先付三百。”面具人快速说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Z-9碎石带,正好位于“静谧回廊”的边缘区域!这巧合让陆清玄心中一动,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风险?”
“官方不太管那破地方,但自己小心空间乱流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面具人含糊其辞,“干不干?”
“干。”陆清玄没有犹豫。这个任务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不仅目的地吻合,这种模糊不清、报酬一般的私活,正适合他这种需要隐藏身份的人。
面具人似乎松了口气,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陈旧的数据板,让陆清玄在上面用临时身份码简单登记了一个化名(他用了“影”这个代号),然后交易了三百信用点的预付金。数据板没有连接网络,是离线操作,进一步降低了暴露风险。
“这是坐标和矿物信号特征。”面具人将一枚存储芯片递给陆清玄,“三天后,港口K-73区,偏远泊位,到时候会有人指引你停靠。准时到,过时不候。”
交易完成,面具人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摆弄他的电子元件,下了逐客令。
陆清玄收起芯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废弃净化厂。这次接触短暂而高效,对方显然也是习惯于在阴影中活动的人,这反而让陆清玄稍微安心了些。
接下来的三天,陆清玄极度低调。他用预付金购买了一些基础的生存物资和飞船维护零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港口区那些供底层船员临时休息的、如同胶囊般狭窄便宜的舱室里,几乎足不出户。他进一步熟悉着从老狗那里得到的航线图,并利用这段时间,尝试用神识更加精细地感知空间站整体的能量流动和信息脉络,试图找出“织网者”监控网络的某些规律或薄弱点。
他隐隐感觉到,那张“网”并非完美无缺。在信息流极其庞杂混乱的区域,或者能量背景干扰强烈的地方,监控的精度会明显下降。这为他未来的行动提供了一丝可能。
第三天,他准时来到港口K-73区。这里位于空间站的外缘,泊位老旧,设施简陋,停靠的多是一些破烂不堪、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私人小船。一个穿着港口工作人员制服、但眼神闪烁、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沃查人引导着陆清玄那艘同样破旧的“孤雁号”侦察艇,停靠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加满能量,补充基础维生物资,这是清单和费用。”沃查人递过来一张数据板,声音尖细,目光却不时瞟向四周,显得鬼鬼祟祟。
陆清玄支付了费用,没有多问。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环节,可能都浸透着灰色交易的色彩。加注的能量纯度可能不高,物资可能是临期品,但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蔽所付出的必要代价。
一切准备就绪。“孤雁号”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驶离了泊位,朝着港口出口飞去。陆清玄坐在简陋的驾驶舱里,看着舷窗外逐渐远去的、庞大而混乱的“十字路口”空间站,心中并无离别的感慨,只有一种踏入新战场的冷静。
他知道,织网者的阴影并未完全摆脱。这次前往“静谧回廊”,看似脱离了空间站的范围,但很可能仍在某张更大的网络监视之下。而且,那个发布私活的面具人,其身份和目的也依旧成谜。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孤雁号”拖着淡淡的尾焰,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幻光星云那斑斓而深邃的广袤虚空之中,朝着那片被称为“静谧回廊”的、隐藏着古老幻影和未知风险的区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