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寅时的矿洞浸在墨色里,唯有守诺石旁的墨茧泛着微光。林羽蹲在茧前,指尖轻触茧壳——昨夜新结的纹路里嵌着细碎的星精,像撒了把碎钻,在石面上投下的影子里,藏着串流动的星轨,与回音谷藏音瓮的音盘纹路渐渐重合。
“引魂盏的墨汁在减少。”影举着矿灯从灯架走来,光束扫过七个陶盏,墨汁液面比昨日低了半寸,盏底的兰花纹却更亮了,像吸足了墨魂的光,“周伯说这是‘墨魂在往茧里钻’,得用槐根泉的水补一补。”
他往每个盏里添了半勺泉水,水刚接触墨汁,就化作层银色的膜,膜上浮现出七个守诺者的手印,每个手印的指节处都沾着墨渍,渍痕形状与林羽昨日在墨谱箱竹简上看到的完全一致。“是李奶奶他们的手印!”影指着“林”字盏的手印,“这指纹跟你右手的一模一样!”
林羽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食指,指纹的螺旋处果然有个极小的缺口,是小时候玩凿子时被石头硌的——而墨膜上的手印,同样位置有个缺口,连缺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墨在记细节。”他突然明白,李奶奶说的“墨魂认人”,不是认名字,是认这些藏在指纹、疤痕里的细碎印记。
墨茧突然轻轻颤动,茧壳上的星纹亮起红光,顺着引星网的墨魂丝往12号暗渠的方向延伸,在网面画出条细长的光带,像条发光的路。“它在等回音。”林羽想起藏音瓮的回声,“午时三刻的回声该来了。”
(二)
卯时的晨光漫过天窗,在守诺石上投下片暖黄的光斑。林羽翻开墨谱箱的竹简,系着青丝绳的那卷突然自动展开,简上的字泛起金光,浮现出段李奶奶的批注:“墨记痕,亦记情,情到深处,墨自会说话。”
“情到深处?”影凑过来看,竹简突然飘起,悬在墨茧上方,简间的墨兰花瓣落在茧壳上,花瓣接触到星纹,立刻化作根红丝,钻进茧里,茧壳的颤动变得更有规律,像在呼吸,“是李奶奶的情在动?”
周伯背着个竹篓走来,篓里装着七捆晒干的墨魂草,草叶上还沾着星精土的粉末。“这是‘定魂草’,李丫头说等墨茧开始呼吸,就得用这草编个罩子护住。”他拿出草绳,按星轨的形状编织,草叶接触到引星网的银线,立刻渗出绿色的汁液,汁液在网面画出与墨晶星轨对应的纹路,“草汁能让星轨更稳。”
林羽帮着递草绳,手指碰到墨魂草时,草叶突然挺直,像在行礼,叶尖的露珠滚落,滴在墨茧上,茧壳立刻渗出层淡紫色的黏液,黏液里游动着极细的墨魂丝,丝上沾着的金粒比昨日更多,像串流动的项链。
“这黏液能让墨蝶长得更壮。”周伯指着黏液里的墨魂丝,“你看丝上的结,是李丫头编的‘守诺结’,当年她给七个守诺者的信物上都编过这个结。”
(三)
巳时的矿洞暖意渐浓,影把编好的墨魂草罩子轻轻盖在墨茧上,罩子的缝隙正好露出茧壳的星纹,像给墨茧披了件镂空的外衣。罩子刚盖好,引星网的墨魂丝就自动缠上来,在罩子上织出个小小的“诺”字,字的笔画里还缠着几片槐树叶,是从回音谷带回来的。
“回音谷的听声石在响。”林羽突然听见口袋里的听声石发出轻颤,他掏出石头,石面上的波纹正在剧烈起伏,波纹里浮出个清晰的声音波形,与矿洞外的鸟鸣声完全一致,“它在学外面的声音!”
影把听声石放在藏音瓮的音盘旁,石头接触到音叉的瞬间,瓮里突然传出阵笑声,是李奶奶和赵爷爷的声音,在说些什么,隐约能听到“兰孙”“墨蝶”“槐花”几个词。笑声消失时,音盘的凹槽里浮出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午时三刻,唱《守诺谣》,墨魂会更欢。”
“《守诺谣》?”林羽想起爷爷教过的童谣,“是不是‘墨兰开,星子来,守诺人,不分开’那首?”他试着唱了两句,墨茧的颤动突然变得欢快,茧壳的星纹亮起更亮的光,“对!就是这首!”
影跟着学唱,歌声在矿洞里回荡,引星网的墨魂丝随着节奏轻轻起伏,网眼上的墨珠滚落,滴在守诺石上,石面的墨膜浮现出《守诺谣》的完整歌词,字迹是七个守诺者的笔迹合写的,每个字的笔画里都藏着个小小的“守”字。
(四)
午时的阳光正悬在天窗中央,林羽和影站在回音谷的藏音瓮旁,等着午时三刻的回声。周伯和小雅在矿洞守着墨茧,用矿灯保持联系。离三刻还差一刻时,听声石突然发出急促的轻颤,石面上的波纹汇成个漩涡,漩涡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是李奶奶拿着本乐谱,正在教个小孩唱《守诺谣》。
“是乐谱!”影赶紧用素描本临摹,笔尖刚画出第一个音符,藏音瓮里就传出了前奏,是用墨魂草做的笛子吹的,笛声清越,像山涧的流水,“李奶奶在等我们记谱!”
午时三刻一到,回声谷突然响起七个人的合唱,是七个守诺者的声音,在唱《守诺谣》,歌词里还加了些新句子:“槐根泉,墨魂牵,星子落,诺不变……”歌声在谷里回荡,听声石的波纹随着歌声起伏,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光斑组成的图案与墨茧的星纹完全重合。
林羽把听声石紧紧贴在藏音瓮上,石头吸收着回声,石面的颜色渐渐变深,像吸足了墨。歌声结束时,石头突然发烫,烫得他赶紧松手,石头落在音盘上,发出“叮”的脆响,音盘的七个音叉同时共鸣,瓮里飞出七只透明的墨蝶,蝶翅上的星纹与墨茧的一模一样,顺着引星网的方向飞去。
“墨蝶去报信了!”影捡起听声石,石面上的波纹已经变成与墨茧呼吸一致的频率,“矿洞的墨茧该有动静了!”
(五)
未时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矿洞,林羽和影赶回时,正看到墨茧在剧烈颤动,草罩子上的“诺”字亮得像团火,七只透明墨蝶围着墨茧飞了三圈,然后钻进茧里,茧壳的颜色变得更深,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像墨蝶在伸展翅膀。
“墨蝶在合体!”小雅举着素描本,本子上的墨茧插画突然活了过来,画中的墨蝶正在破茧,翅膀上的星纹照亮了整个矿洞,“李奶奶画的破茧图!”
周伯往墨茧周围的石缝里倒了些护茧液,液体渗入石缝的瞬间,茧壳突然裂开道细缝,缝里透出金色的光,光里飘出缕墨香,香里混着的槐花香比昨日更浓,像老槐树正在开花。“快了!”他指着引星网顶部的虚拟星空,北斗七星的勺柄已经碰到了“羽”星,两颗星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像在握手,“七星连珠的预兆!”
林羽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的温度越来越高,他把玉佩贴在墨茧的裂缝上,玉佩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突然发出“嗡”的共鸣,裂缝立刻扩大,露出里面半成型的墨蝶——蝶翅上的星纹里,竟嵌着七枚守诺令的虚影,“令”字的笔画与茧壳的星纹完全重合。
“守诺令的魂也在里面!”影激动地说,“李奶奶把所有的念想都融进墨蝶里了!”
(六)
申时的矿洞弥漫着墨香与花香的混合气息,墨茧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墨蝶已经能看清完整的形状,翅膀上的星纹像活的星轨,在缓慢转动,每转一圈,引星网的墨魂丝就收紧一分,网面的星图与天空的星轨重合得越来越多。
林羽把七个引魂盏里剩下的墨汁全部倒进引星网的节点,墨汁顺着墨魂丝往墨茧流去,在茧壳的裂缝上凝成层金色的膜,膜上印着七个村落的地图,地图的中心,老槐树的位置亮得像颗太阳,树下站着七个模糊的人影,是等待的守诺者后代。
“他们在等墨蝶报信。”周伯看着膜上的人影,眼眶有些发红,“李丫头总说‘守诺不是一个人的事,得让后代都知道来处’,现在看来,她的心思没白费。”
影在整理墨谱箱的竹简时,发现箱底刻着幅地图,标注着七个守诺者后代的住址,每个地址旁都画着个小小的墨蝶,蝶翅上的星纹与墨茧里的墨蝶完全一致。“李奶奶连我们的住址都记着!”他指着林羽的地址旁,画着棵老槐树,树下还有个小小的“羽”字,“她早就知道你会来!”
(七)
酉时的余晖给矿洞镀上了层橙红,墨茧的裂缝已经扩大到能看清墨蝶的眼睛,是两颗嵌着星精的墨珠,像两颗会发光的黑宝石。引星网的墨魂丝已经全部收紧,网面的星图与天空的星轨完全重合,矿洞顶部的虚拟星空开始旋转,像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所有的光都吸进去。
“还有四天。”林羽在守诺册上写下这句话,笔尖的墨落在纸上,立刻长出只小小的墨蝶,蝶翅上的星纹正在缓慢转动,与墨茧里的墨蝶保持同步,“它在倒计时。”
影把从回音谷带回来的听声石放在守诺册旁,石头的波纹与墨蝶的转动频率完全一致,石面上浮现出《守诺谣》的最后一段歌词,是用李奶奶的笔迹写的:“墨蝶飞,星子追,守诺人,永相随。”
周伯把墨魂草罩子轻轻取下,墨茧的颤动变得更加自由,茧壳上的星纹全部亮起,在矿洞的岩壁上投下幅巨大的星图,图上的每个星点都对应着一个守诺的故事:李兰在墨兰丛埋下第一枚守诺令,赵爷爷在守诺石上刻下第一个“诺”字,林羽的爷爷在槐树下藏起半块玉佩……
“所有的故事都在这儿了。”林羽看着星图,突然觉得手腕的兰花瓣印记不再发烫,红丝全部钻进墨茧里,与里面的墨蝶融为一体,“我的念想也进去了。”
(八)
入夜后,矿洞的风带着老槐树的花香,墨茧在引星网中央安静地颤动,像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林羽躺在睡袋里,听着墨蝶翅膀轻扇的声音,像李奶奶在低声说着什么,安心又温暖。
影在给听声石换保护套时,发现石头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羽”字,是林羽的笔迹,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刻的。他把石头放在耳边,能听到里面传来墨蝶的呼吸声,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像在认亲。
周伯在守诺石旁点了盏小油灯,灯光映着岩壁上的星图,图上的星点在缓慢移动,像在往一起聚集。“等七星连珠的那一刻,这些星点就会连成线,把所有的故事串起来。”他看着星图,眼里闪着期待,“李丫头盼这一天,盼了一辈子。”
林羽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佩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像完成了使命。他知道,这四天的等待,是让墨蝶在所有的念想与故事里慢慢成熟,让引星网的星轨与天空的星轨完全同步,等七星连成线的那一刻,墨蝶就会破茧而出,带着所有的守诺故事,飞向七个村落,告诉后代们,他们的根在哪里,他们的诺是什么。
墨根草的叶尖在月光下轻轻晃动,根须紧紧护着墨茧,像在说“别急,最后一步了”。矿洞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也像是在等待那只带着所有念想的墨蝶,飞过星空,落在守诺的终点,也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