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矿脉通道顶部的裂隙，斜斜地切进幽暗的甬道，在地面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根被拉长的银线。林羽的军靴踩在混合着矿砂与露水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甬道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细小的晶簇，这些从矿脉深处结晶而成的透明物质，对震动异常敏感，稍有剧烈动作就会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在黑暗中眨动的警示灯。
他抬手按了按耳后的通讯器，指尖触到微凉的金属外壳时，传来马克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林羽哥，光谱仪显示前方五十米有能量场波动，频率和凯恩巡逻兵的能量残留一致，但……更弱，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过。”
“过滤过？”林羽停下脚步，侧身贴紧岩壁，让后背与冰凉的岩石贴合。岩壁上渗出的水汽在军装后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带着矿脉特有的、混合着金属与潮湿的气息。他眯起眼，透过光带看向甬道深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把五十米外的景象吞得一干二净，只有偶尔闪过的晶簇反光，像藏在墨里的碎钻。
“是类似‘甜味屏障’的过滤层，”通讯器里传来秦老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李的笔记里提过，他在矿脉中段设置了‘味觉过滤场’，能吸附掉带有攻击性的能量波，只留下……嗯，‘温和的气息’。”
“温和的气息？”林羽挑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山楂核——那是李念昨天塞给他的，核上的笑脸刻痕被体温磨得有些发亮。他想起赵阿姨熬的山楂粥，酸中带甜的气息漫过鼻尖时，确实能让人紧绷的神经松快些。或许秦老说的“温和”，就是这种带着生活气的味道。
他往前挪了两步，光带随着他的移动在地面上滑动，像条追逐着他的小蛇。忽然，靴底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咔啦”一声轻响刚落，甬道两侧的晶簇便“噼啪”地炸开细小的碎片，粉尘在光带中飞舞，宛如一场微型的水晶雨。
“小心！”通讯器里的马克急喊一声，“晶簇爆裂会触发能量警报！凯恩的人可能会……”
话没说完，甬道深处传来“嗡”的一声低鸣，像是大型机械启动时的震颤。林羽立刻矮身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军靴跟撞到岩壁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震动顺着骨骼往上爬，直到后颈的皮肤都泛起细密的麻意。
这不是机械的震动。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那低鸣里裹着种不规则的“嘶嘶”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舔舐岩壁，又像是能量在管道里流动时的摩擦音。更奇怪的是，随着低鸣渐强，空气中渐渐浮起一股淡淡的焦糖味，甜得很克制，不像赵阿姨的山楂粥那样浓烈，倒像是……李用来擦拭光茧的蜂蜜水，稀释了十倍后的味道。
“闻到了吗？”林羽对着通讯器低语，指尖按在腰间的能量枪上，枪身的防滑纹硌着掌心，带来踏实的触感，“焦糖味，和光茧周围的气息很像。”
“闻到了！”马克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光谱仪显示能量场在‘呼吸’——波动周期和光茧的生长节奏完全同步！秦老，这是不是李笔记里说的‘共生场’？”
秦老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翻找笔记：“对，就是这个！‘共生场’会模仿周围生命体的能量节奏，光茧在长，它也跟着‘长’，所以能过滤掉外来的攻击性能量。李这小子，是把矿脉变成了光茧的‘保镖’啊。”
林羽松了口气，指尖从能量枪上移开，转而摸向口袋里的玉佩。玉佩的温度比刚才升高了些，不再是贴在皮肤上的微凉，而是带着点暖融融的热，像是在回应空气中的焦糖味。他想起光茧薄处那片嫩绿的叶子，此刻大概正舒展着脉络，吮吸着这共生场带来的能量吧。
他继续往前挪动，脚步放得更轻了。甬道两侧的晶簇不再爆裂，大概是适应了他的移动频率，只有最顶端的细小晶须还在微微颤动，像猫的胡须在试探着黑暗。走了约莫三十米，焦糖味越来越浓，甚至能尝到舌尖泛起的甜意。这时，他看到前方的黑暗里浮出一团朦胧的光晕，不是晶簇的冷光，而是像光茧那样，带着点温润的暖黄。
“就是那里了，”林羽对着通讯器说，“共生场的核心，应该就在光晕里。”他放慢速度，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几乎与晶簇的颤动融为一体。光晕越来越近，形状也渐渐清晰——那是个半米高的能量团，悬浮在甬道中央，表面像裹着层流动的糖浆，时不时有细小的光粒从里面飘出来，落到地上便化作转瞬即逝的金粉。
能量团周围的岩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刻痕，不是天然形成的，像是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林羽凑近了才看清，刻痕组成的是一个个极小的符号：有的像蜷缩的花苞，有的像展开的叶片，还有的是歪歪扭扭的笑脸，和李念刻在山楂核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这些符号……”林羽的指尖轻轻拂过最近的一个花苞刻痕，边缘还留着未磨平的毛刺，显然刻的时候很用力，“是李刻的吧？和念念的手法很像。”
“肯定是！”马克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笃定，“李念说过，她爸爸刻东西的时候总爱把拐角刻得特别深，怕被磨掉！你看那个笑脸符号，嘴角的刻痕是不是比眼睛深一倍？”
林羽低头看去，果然，笑脸的嘴角刻痕像两道小沟，比圆圆的眼睛深得多。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在刻痕里摩挲着，想象着李当时的样子——或许是蹲在这幽暗的甬道里，借着晶簇的微光，一边刻一边想着光茧里的花苞，想着女儿看到这些符号时会露出的笑脸，手里的力道便不知不觉加重了。
就在这时，共生场的能量团突然“啵”地轻响了一声，像气泡破了。一团更大的光粒飘出来，慢悠悠地落到林羽的手背上，化作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钻进袖口，一路暖到小臂。他浑身一僵，不是因为烫，而是这股暖意太过熟悉——和光茧里叶片舒展时散出的能量，一模一样。
“共生场在回应你！”秦老的声音带着惊叹，“它认出光茧的气息了！林羽，试着把玉佩贴上去，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
林羽依言掏出玉佩，蓝莲花的纹路在光晕里泛着淡淡的金芒。当玉佩贴上能量团的瞬间，能量团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焦糖味变得浓郁如蜜，无数光粒像受惊的萤火虫般炸开，在甬道里飞舞盘旋。岩壁上的刻痕被光粒照亮，那些花苞符号渐渐舒展，叶片符号边缘泛起绿意，笑脸符号的眼睛里甚至透出了两点红光，像沾了山楂酱的小果子。
“这是……活化了？”林羽喃喃自语，看着那些符号在光粒中“活”过来，花苞符号慢慢绽开，叶片符号轻轻摇晃，仿佛能听到叶片摩擦的“沙沙”声。他忽然明白，李留下的不只是一个过滤场，而是个藏满了小心思的“生长日记”——用刻痕记录光茧的成长，再借共生场的能量，让这些记录在遇到“自己人”时苏醒。
通讯器里传来马克的惊呼：“光谱仪爆表了！活性指数直逼90%！林羽哥，光茧那边肯定有变化！”
林羽的心猛地一跳，刚想追问，就见共生场的能量团突然收缩，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流，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像条温顺的小蛇。光流钻进玉佩时，玉佩突然变得滚烫，蓝莲花纹路像是活了过来，花瓣一片接一片地“绽放”，在他掌心投下摇曳的花影。
“它要回去！”林羽立刻转身往回跑，军靴在地面上踏出急促的节奏，晶簇被震得“噼啪”作响也顾不上了。光流在玉佩里躁动着，像迫不及待要回到光茧身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能量的指向——正是光茧所在的方向。
跑过刚才那道细长的光带时，他瞥见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子的指尖似乎缠着点金色的丝，像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掌心的玉佩，一头通向光茧。他突然想起李念画的那张画，光茧周围绕着无数根金线，原来不是想象，是真的有这样的“牵挂”在。
甬道出口越来越近，赵阿姨的山楂粥香混着银触花的甜香扑面而来。林羽刚冲出甬道，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顿住了脚步——
光茧的薄处又破开了些，第三片叶子已经完全舒展开，叶片中央躺着颗米粒大的花苞，嫩得像颗裹着露珠的绿宝石。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光茧表面浮现出了和甬道岩壁上一样的符号，花苞符号、叶片符号、笑脸符号……它们在光茧上缓缓流动，像一群散步的小生灵。
“林羽哥！你看！”李念举着彩笔跑过来，鼻尖沾着点绿色的颜料，“刚才光茧突然亮了一下，这些符号就冒出来了！像不像你说的矿脉里的刻痕？”
林羽举起掌心的玉佩，蓝莲花纹路正与光茧上的符号呼应着闪烁。他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才找回声音：“像，一模一样。”
丫丫举着光谱仪凑过来，屏幕上的曲线像座平缓的小山：“活性指数89.7%！秦老说，突破90%就能看到花瓣雏形了！”
秦老从培育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些银色的粉末：“这是从共生场核心收集的‘甜性矿粉’，李笔记里说，掺进蜂蜜水里擦光茧，能让符号更清晰。”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刷子，“念念，要不要试试？”
李念立刻抢过刷子，蘸了点掺了矿粉的蜂蜜水，小心翼翼地往光茧上的符号刷去。蜂蜜水划过的地方，符号果然变得更亮了，笑脸符号的眼睛里红光闪烁，像是在对她笑。
赵阿姨端着刚熬好的山楂粥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笑得眼角堆起细纹：“你们这是给光茧‘化妆’呢？”她把粥碗放在石桌上，“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林羽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镜片（如果他戴眼镜的话，此处为想象补充），他低头吹了吹粥面，山楂的酸甜味混着空气中的焦糖味，在鼻尖萦绕。玉佩还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那股从矿脉带回的能量，正一点点渗进光茧，滋养着那颗小小的绿宝石花苞。
他抬起头，看向光茧上流动的符号，突然觉得李的“圆满”或许早就藏在这里——不是某一刻的绽放，而是这样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记录、一点点等待的过程。就像这第三片叶子的舒展，慢是慢了点，却每一步都扎实得让人安心。
远处传来影的脚步声，他大概是换完机械蓝莲的电池回来了。林羽低头喝了口粥，山楂的酸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他想，等会儿要把矿脉里的刻痕告诉影，或许那里面还藏着更多关于“生长”的秘密。
光茧上的符号还在慢慢流动，第三片叶子轻轻摇晃着，像是在点头应和。林羽的目光落在那颗小小的绿宝石花苞上，心里忽然很确定：第九十次的等待，总会等到第一百次的绽放。而现在，他们正走在通往绽放的路上，每一步都踩着甜味的印记，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