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征战无易事,百战疆场几人还?
象谷大捷,虽然成功的歼灭了敌人的象兵,但叛军主力仍在,这仗还有的打!
腊月十一,裴翾回到邕州,在将军府外见到了熟人,李彦。
“大人!”
见到李彦的那一刻,裴翾当场弯腰拱手做礼,李彦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然后打量起了他来。
“潜云……你瘦了。”李彦关切的说着,脸也皱了起来。
“大人,你还好吗?”裴翾也问道。
李彦点头,接着叹息道:“我躲在大冬山,过安宁日子,自然比你们前线打仗的人过得好……劝你从军,可我却躲在山里,我都觉得对不起潜云你……”
“大人,这是何话?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裴翾握住李彦双臂道。
李彦却低下头,满面皆是愁苦之色,带着哭腔道:“潜云啊……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大人了,咱们以兄弟相称吧?”
“不不不,大人,您是我恩人,当初您的恩情我一直铭记着,我一直把您当长辈,咱们不能以兄弟相称……”裴翾连忙拒绝道。
“潜云,我能力不如你,我怎敢做你长辈……”
“大人,你别这么说……”
就在两人在门口互相推来推去的时候,洪铁走了过来。
“这不是李奉化吗?”
李彦一转头,看向洪铁:“洪将军?”
“你是今天来的吧?”
“正是,下官将大冬山的精壮侗民带过来了千把人。在山间作战,他们很厉害,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帮上忙……”李彦低头道。
“当然能了!眼下我们正缺少兵力呢,你送人过来,这是好事啊!”洪铁大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彦也笑道。
“大哥,有酒没?我想跟李大人去喝一杯,到我这里喝一杯。”裴翾指了指自己的院子。
“有有有,我去拿!”洪铁说完就走进了将军府拿酒去了。
裴翾将李彦带到自己的院子里,然后道:“大人,你看,这就是洪将军给我暂住的地方,你若是不嫌弃,你也可以住在这里。”
李彦打量着这小院,笑道:“好,我不嫌弃。”
很快,洪铁就将酒搬了过来,裴翾在院子里摆开桌椅,拿出酒碗,三个人就坐下来,聊起了天来。
“奉化啊,你是不知道,我这贤弟有多能打,他简直就是个打仗的天才啊!这不,前天象谷之战,他居然一举歼灭了叛军的象兵啊!”洪铁夸起了裴翾来。
裴翾笑笑:“大哥,仗是姜将军打的,我不过是出了个计策而已。”
“胡说,你的事情都传开了!象谷大捷,打掉了叛军的象兵,咱们以后可以放心跟他们野战了!来,喝酒!”洪铁爽朗的开始倒起了酒来。
李彦脸上带着笑,拿起酒杯道:“洪将军,你有所不知,潜云,他以前是个秀才……不仅能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出口成诗……”
“哦?”洪铁一脸震惊的看着裴翾,“贤弟,原来你是文武双全啊!”
裴翾也举起了酒杯:“只是略懂一些而已……”
“看来我找你拜把子是找对了!你看你,文武双全,性格又好,简直就是那些书里写的大英雄啊!”洪铁大声道。
裴翾摇头:“不不不,大哥,我离英雄差得远呢……”
“你太谦虚了……”
这时,李彦忽然念道:“匹马向南赴关山,只身入城投军来,邕州城头英姿展,大冬山中侠气寰,浴血杀敌声名振,象谷一战敌胆寒……”
“好诗好诗!”洪铁朝李彦竖起了大拇指来。
裴翾差点红了脸,他淡淡道:“大人,别打趣我了……”
“贤弟你也来一首如何?”洪铁说道。
裴翾摇头:“我好久没拿过笔,现在估计都不会作诗了……”
“作一首吗……就一首!”洪铁竖起一根手指道。
“对,潜云,你也作一首诗如何?我可好久没听到你的诗句了。”李彦也道。
裴翾踌躇道:“那,以什么为题呢?”
洪铁看向桌子,桌子上只有酒,于是便道:“不如就以‘酒’为题?”
“好!但是诗里不许有‘酒’字!”李彦笑呵呵道。
裴翾微微颔首,张口就道:“一缕酸楚入愁肠,辛辣满腔泪染觞,无言向天望云月,回首檐下竟仿徨。”
裴翾念完之后,洪铁没有竖起大拇指,李彦也沉默了,这诗不是不好,而是太过伤感了……一听入耳便让人很难高兴起来。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个女音:“这念的什么诗啊?这也太伤感了吧?”
三人同时转头,这个声音,是姜楚的!
“砰!”
姜楚直接一脚踢开了院门,只见她手里提着一瓮酒,打开门就大喊:“裴潜,你要我请你喝酒,我请你喝!”
可当她看见李彦跟洪铁都在时,一下愣住了:“你们也在啊……”
姜楚到门外时,恰好听到裴翾念诗,还以为他一个人在喝闷酒呢……
“你就是这么请我喝酒的?下酒菜呢?”裴翾转头问道。
“你只让我请你喝酒,又没说让我请你吃菜……”姜楚嘟囔道。
三个男人同时一愣,还能这样的吗?
姜楚提着那一瓮酒,直接往桌子上一放。
“砰!”
那一瓮酒起码三四十斤,这往桌上一放,差点把这小木桌给砸趴了……
“你轻点!”裴翾没好气道。
“下次轻点。”
姜楚说完就坐了下来,正好这桌子还剩一个位置。只见她坐下来后,便问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还作起诗来了?”
洪铁看向了裴翾,裴翾默然不语,李彦答道:“姜姑娘来得好,刚才啊,我们在聊潜云的事迹呢。”
“他?”姜楚撑在桌子上的手歪出一根食指,指向裴翾,“他什么事迹啊?”
洪铁道:“自然是我贤弟来到南疆之后的事迹了。他做了那么多事,足以配得上英雄二字!李奉化刚才说他文武双全,所以我就让他作诗,结果他直接张口就来。”
“哦……”姜楚点点头,脸一转,“那裴潜你再作一首呗?”
裴翾没有犹豫,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作。”
“作一首嘛……我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文采呢!”姜楚露出笑容道。
“不作。”裴翾仍然摇头。
“我都请你喝酒了,你就作一首嘛……”姜楚磨了起来。
可裴翾一点面子都不给,还是选择了拒绝。
“李大人,洪将军,你们看看他!小气鬼!”姜楚对两人埋怨道。
李彦笑了笑:“潜云,你就再作一首如何?”
洪铁也道:“贤弟,你再来一首又有何妨呢?”
裴翾看这两人帮姜楚说话,顿时无奈道:“那你们出题吧……”
姜楚指着自己:“以我为题如何?”
裴翾顿时眼一瞪,嘴一撇:“你?”
“我,我不行吗?”姜楚问道。
“换一个。”裴翾冷冷道。
“你们看看他……”姜楚很不高兴,为什么就不能以她为题呢?
“额……”
洪铁看着李彦,李彦看着洪铁,两人也不好开口了。
姜楚生着闷气,看着眼前那瓮酒,顿时性起,一把搬起那瓮,就要倒酒喝。
“你搬什么?这酒瓮很重的,也不怕砸了自己脚!”裴翾连忙一手抢过酒瓮,随手一托,然后稳稳的将酒瓮放在了地上。
“我要喝酒!我也要一缕酸楚入愁肠,然后辛辣满腔泪染觞!”姜楚说道。
“行行行,给你喝,醉了别怪我!”
裴翾也爽快,拎起那酒瓮,揭开盖子,就给姜楚倒满了一碗。姜楚毫不客气,直接端起碗一仰脖子就倒了下去!
“再来一碗!”姜楚把空碗往桌子重重一放。
“姜楚,酒没你这么喝的!”裴翾斥道。
“我就要!”
“行!等你趴了我让你爹把你拖走。”
裴翾再度给姜楚倒了一碗。
姜楚正要接着一饮而尽时,李彦却抓住了她的胳膊:“姜姑娘,别置气啊……”
姜楚道:“我没置气,我现在就想喝。”
“让她喝,我倒要看看她多大酒量!”裴翾大声道。
洪铁连忙道:“贤弟,你也别置气啊!”
姜楚听着裴翾的话,拿起碗的手顿在了那里,她直勾勾的看着裴翾,一言不发。
裴翾看着姜楚那神色,直接拿起自己的酒碗,朝着姜楚酒碗一碰:“来,我陪你喝!”
“咣!”
酒碗一撞,裴翾也将自己碗中酒一饮而尽。
可姜楚却放下了酒碗,顶着通红的一张脸,说道:“裴潜,其实,我很想跟你做朋友……你救过我好几次,我也想尽可能的帮你,所以……”
裴翾笑了笑:“朋友有什么好做的?我不需要你报恩。”
“我要!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姜楚大声道。
“行了,之前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姜楚,我们不是一路人。做朋友什么的,没必要。”裴翾再度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
“哎哎哎……你们俩这话我怎么听着扎耳朵啊?”洪铁不满了起来,“贤弟啊,这姜姑娘有那么难相处吗?”
李彦也道:“潜云啊,如果是交朋友,还是可以的吧?”
可裴翾却摇头:“‘朋’字怎么写?是一样高的两个‘月’字,姜姑娘出身高贵,而我只是个乡野村夫,这朋友,很难做的。况且,她以后是要嫁人的,等她嫁了人,难不成我还去她家串门不成?只怕她婆家人会把我赶出来的!”
姜楚听得裴翾这么说,顿时心头一酸。
“而且,你们都知道,我身负命案,还有仇家。仇家若是找不到我,就一定会先去找我的朋友,而姜姑娘,是最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的,我总不能害了她吧?”裴翾将话说开了。
“裴潜!你别阴阳怪气了,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姜楚忽然大声道。
“我没有看不起你!你只是个女人,这战场,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当初,你也不该独自去宣州的!你那么冒失,却偏偏往危险的地方跑,要不是你运气好,早就被人害了,你明白吗?”裴翾也大声反驳道。
姜楚闻言,一滴泪水从眼角沁出,一下滴落在了酒碗里。
洪铁跟李彦都惊呆了。
姜楚再也坐不住了,只见她“腾”的站起来,朝裴翾大声道:“裴潜,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强,甚至亲手打败你!”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裴翾回应道。
姜楚双眼噙泪,她抿着嘴唇,然后猛地转身,往院门外跑了出去!
洪铁跟李彦同时站了起来,这情况不对劲啊!
“潜云,你这是做什么?人家一个姑娘家,你至于要这么激她吗?”李彦道。
洪铁也道:“贤弟啊,你刚才的话有些过了……”
裴翾长叹了一口气:“我不欠她什么,她跟我走的越近,只会越危险……”
李彦皱起了眉头,忽然问出了一句:“潜云,我看这姜姑娘很可能对你有意,莫非你对她无意?”
裴翾听得此话顿时抬头,认真的看着李彦:“大人,你知道的,我原先在裴家村,是有未婚妻的。”
“未婚妻?林莺?她只怕已经死了吧?”李彦沉声道。
“不管她还在不在世间……我此生,不会再喜欢另一个女人了……”裴翾眼光迷离,用沉重的声音说道。
“潜云……你不该如此的!”李彦斥责起来,“你们裴家村就剩你一人,你再怎么样,也要将香火延续下去!这么多年了,林莺也没有任何消息,你不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了!想开点行不行?”
裴翾冲李彦笑笑:“大人……等我找出幕后黑手,将裴家村的案子平反昭雪之后,我再考虑那个事吧……”
“若你一辈子都翻不了案呢?”李彦厉声问道。
“不会的!我一定能做到的!哪怕凶手是皇帝老子,我也要将他……”裴翾眼中顿时露出了凶光来。
“贤弟,不可乱讲话!”洪铁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就这样吧……”裴翾说完,端起碗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自这天之后,裴翾接到陈钊的命令,不用再去雷象镇练兵了,留在邕州帮忙训练大冬山赶来的侗民就行。而姜楚,则回到了雷象镇,继续练着那些岭南兵。
两人再度分开了。
腊月十五,姜淮奉命,带兵前往瀼州驻防,那里往北可连接邕州,往东可连接钦州,廉州,而往西,则有一条通往镇南关的大道。
若要攻打镇南关,则必须先打通道路才行,姜淮此举,正是为了攻打镇南关做准备。
而腊月十六这一天,宋灿跟老军医回来了,很可惜,他们并没有打探到叛军虫兵的消息,但是却带回来一个重要情报。
“我们派出去的侗民斥候,在镇南关附近的山中,被叛军给擒获了!两个头领,念青被擒,忙牙死里逃生!他们八百人,被叛军识破,两百多人被抓,剩下的在逃亡之中又死了二百多个……”老军医桂恕用最沉重的话说道。
“怎么会如此不小心?”陈钊大惊。
宋灿摇头:“我也不知……若不是我们恰好碰到他们被追杀,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能不能救回来?”洪铁问道。
老军医摇头:“太难了……他们被抓进了镇南关,那地方不是什么营寨,而是雄关,要从里头救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那忙牙剩下的几百人呢?”陈钊问道。
“他们很多人受了伤,无法走那么远。现在撤到了镇南关以北的花岩山里休整……那地方有瘴气,叛军追进去也很难抓住他们。”老军医道。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陈钊问道。
老军医道:“有,据忙牙说,他们看见了一群披发跣足的人,进了镇南关。”
“披发跣足?那是什么人?”陈钊问道。
“是傩蛇门的人!也就是这南疆的武林高手。”老军医解释道。
“速速叫潜云来!”说到武林高手,陈钊想到了裴翾。
裴翾很快就被叫过来了。
当事情被说开之后,陈钊看向了裴翾:“潜云,你有没有办法?”
裴翾道:“陈帅,我愿去镇南关走一趟!”
“你一个人?”洪铁问道。
“对,我一个人足够了!不过陈帅,眼下形势已经不能让叛军安然待着了,我们在积蓄力量,他们也不会闲着,这仗恐怕要早点打。”裴翾说道。
“你的意思是?”陈钊眯了眯眼。
“陈帅,可以往镇南关发兵了!必须要给敌人压力才行!年后的话,恐生变化。”裴翾说道。
“可那些岭南兵怎么办?还有,钦州怎么办?万一叛军从海上过来呢?这些怎么处理?”洪铁问道。
裴翾想了想道:“可以从岭南兵里抽出一部分祖籍钦州,廉州以及附近的,我之前在雷象镇了解过,出自那里的兵不少,起码有五千之众。”
“你的意思是,让本地人防守?”陈钊眉毛一舒。
“对!他们有乡土之情,一定会誓死保住钦州的。其余的兵马,除了留守的之外,可以整顿起来,发往镇南关!”裴翾大声道。
“那其余的岭南兵不挑了?”陈钊问道。
裴翾摇头:“挑!强的入伍,弱的运粮,全部都要发动起来!”
“好,就依你所言!”陈钊最终拍了板。
“那陈帅,我先行一步,咱们镇南关外见!”裴翾朝着陈钊一拱手。
“好!镇南关外见!”陈钊欣然道。
裴翾很快离开了将军府。自从跟姜楚吵了一架之后,他时不时就抬头望云月,然后对着屋檐仿徨……
还是早点打完这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