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的阵亡,让进攻的叛军脚步为之一滞。
当阮沙的尸体被抬到范柳合河面前时,范柳合河大惊。
“谁干的?莫非又是那个戴面具的?”范柳合河朝抬尸体的士兵质问道。
“是,大王……那个戴面具的太厉害了……”
“混蛋!”
范柳合河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白瓷碗,猛地一摔,那只碗“咣”的一下摔了个粉碎!
抬尸体的士兵顿时吓得一颤,低着头一言不发。
“去,叫巫师来!快去!”范柳合河指着那些兵大声道。
“是是是……”
士兵如蒙大赦,慌忙去叫巫师了,顺便将地上阮沙的尸体也抬走了。
然而,巫师还没来,第二个噩耗又来了。
“大王,大王,不好了,咱们新池镇的粮车昨夜被烧了!”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冲进来禀报道。他是花颜台的部下,昨夜派回来报信的,现在才到。
“什么?”范柳合河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如果是一路粮草被烧还好,可两路粮草都被烧,那他的大军可就要断粮了!
没有什么比断粮更可怕的事了……范柳合河脸上顿时升起了一股恐惧之色,如今军中只剩两日的粮草,这该怎么办?
“去,去叫军师来!快去!”范柳合河大声吼着,神情激动至极。
“是!”小兵立马跑了出去。
范柳合河喘着大气坐了下来,手颤抖着想去抓杯子喝水,可手一探过去却摸了个空,当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摔坏的白瓷碗,这才想起茶碗被自己给砸了……
很快,巫师进来了。
“大王,唤我何事?”
巫师仍然披发跣足,脸色阴郁,眉宇间缠绕着一股黑色气息,看起来令人发怵。
“巫师,你有没有办法,解决掉那个面具人?”范柳合河强行镇定下来,大声问道。
“这……”巫师皱起了眉,自己老哥都被面具人杀死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快去想办法,本大王一定要那个人死!”范柳合河厉声道。
“是,大王!”
巫师转身便出去了,出去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巫师刚走,井归田便进来了。
“大王。”
“军师,快坐!”范柳合河指着旁边的座位道。
井归田没有立马坐下来,他似乎看出了范柳合河脸上的紧张之色,于是问道:“大王,到底出了何事?”
范柳合河低头叹息一声:“军师昨晚之言,不幸言中了……”
聪明的井归田顿时惊愕在了原地,两路粮草被毁,那事情可就大了!
“井军师,军中很快就要断粮了,该怎么办,还请军师你拿个主意……”范柳合河居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井归田一拱手。
井归田难得皱紧了眉头,他不由瞟了一眼这个范柳合河,心中翻腾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人?这个交趾蛮子居然邕州都没打下就要败?
“军师……”范柳合河带着恳求的语气再度喊了一声。
井归田到底是冷静些,他略微一思索便道:“大王,刚才是谁禀报的此事?”
“花颜台的部下。”
井归田深吸一口气道:“可速将此人斩之!”
“什么?”范柳合河大惊,“军师之意是?”
“此事绝不能传入军中,否则大军必乱!”井归田脸色狠厉道。
“好!”
“还有,速速派人告诉花颜台,让他绝不可声张此事!所有知情人的口风一定要紧!”井归田又说道。
“好!”范柳合河答应下来,可随即却道:“可军中断粮在即,又当如何解决?”
井归田沉思良久后,说道:“大王,此事虽然严重,可还未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此话怎讲?”
井归田道:“钦州有粮,镇南关也还有粮,这两路的粮草仍然可以送过来,问题在于在这两路的粮草送过来之前,军中最少要断粮三日!”
范柳合河点头:“不错,就是这三日,是最危险的三日。”
“所以,眼下还有两日的粮食,大王只有两日时间,只要两日之内攻破邕州……”井归田说到此处眼神一凛。
“可是军师,邕州守军都吃人了,恐怕也没粮草了……”范柳合河说道。
“没有粮草,但有人……”井归田眼神一寒。
“军师的意思,吃人?”范柳合河也大吃了一惊,没想到井归田居然会献这种毒计!
“大王,战争打到最后,就是人吃人……”井归田用最低沉的语调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
“好,本大王这就下令,全军分为两拨,昼夜不息,两日之内,一定要攻破邕州!”范柳合河下了决断。
井归田点头,这个范柳合河果然有枭雄之姿……
随后,范柳合河的军令一道道下了下去,首先是花颜台派回来报信的几个士兵,全数被斩!然后是第二道命令,全军分为两拨,轮流攻城,昼夜不息!
命令一下,叛军全军哗然!
但哗然不是哗变,范柳合河拿出自己的美酒,甚至宰杀了几头大象,让攻城的士兵喝着酒吃着肉,并且承诺一旦破城,随便抢!有了这些承诺,总算将反对声平息了下去!
于是乎,中午在城头休息的裴翾,还没喝上几口水,便看到了再度冲向城池的叛军!
“他们是不是疯了?主将被杀,才退下去不久,居然又卷土重来?”一个守军士兵惊呼道。
裴翾接话道:“他们本就是疯子,兄弟们,不要怕,跟我一起杀敌!”
“是,裴校尉!”
守军士兵纷纷站起来,拿起了武器。
下午的叛军,比起之前更加疯狂,他们扛着梯子,抡着刀枪,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向城头,不断的冲击着这千疮百孔的城墙。饶是裴翾英勇善战,带着守军拼命厮杀,也只是勉强守住……
叛军连续攻击了好几个时辰,不知丢下了多少尸体,仍然前赴后继!裴翾死死带人顶在最前边,他不知疲倦的杀着,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正看见黑白条纹的叛军就杀,惨叫与哀嚎,一下午都回荡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当杀到傍晚,夕阳西下时,叛军终于退去,裴翾也无力的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他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若是他没有戴着面具,所有人都会看见他那苍白的脸……
因为这两天,他根本就没有进食,人肉,他根本就没吃……
可是谁想到,仅仅过了一刻钟,隆隆的战鼓声再度响起,城下再次出现了一大群乌泱泱的叛军!
“还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守军惊呼了起来。
城头上的所有人几乎都累的动不了了,谁想到这叛军居然还要攻城?疯了疯了……
裴翾只得再度打起精神,抡起一杆长枪大喊:“兄弟们,不要怕,有我在,杀!”
“杀!”守军将士再度站了起来。
很快,城头再次响起了厮杀声……
而同时,城中的洪铁也得知了叛军夜间仍然继续攻城的消息,他大惊失色,连忙带着亲兵冲上了城头!
当他赶到东边城墙时,城头上已经厮杀成了一片,叛军已经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而打了一天的守军早已疲惫不堪,都快撑不住了!
“弟兄们,杀!”
洪铁拔出军刀,大喊着就朝敌人杀了过去!
他一刀劈死一个叛军,又一脚蹬飞一个刚爬上来的,挥刀一荡,又荡开一支刺向他的长矛……
随着洪铁带着亲兵的加入,城头局势总算是好了起来,可是,三面城墙都遭遇猛攻,只守住一面如何能行?
“将军,将军!”
正当洪铁拼命厮杀的时候,一个满脸带血的士兵冲过来,跪在了他面前,哭喊道:“将军,西面的城墙快守不住了……敌人,敌人太多了,弟兄们打了一天,撑不住了啊……”
洪铁大惊,这该如何是好?难道今夜邕州就要被破吗?
“还有没有能动的人?都给我叫起来守城!”洪铁破口大喊道。
“没有了将军……这些天持续作战,咱们除了伤兵,伙夫,大部分都在这城墙上了,咱们能打的人就剩七八千了,还多半带伤……”一脸是血的林末不知何时到了洪铁面前,低声说道。
“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守住!就算我们全部战死,邕州也决不能丢!”洪铁大声道。
“是!”
林末等人大声回答道。
洪铁不再思索,带着亲兵奋力冲杀,总算将冲上来的叛军打了下去,打下去之后,他立马掉头去支援西面的城墙!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天黑之后,叛军点起火把,照样攻城,而城头,却根本没有人有空点火把……
待到洪铁带人奋力将西面城墙的敌人打下去后,噩耗忽然传来!
“将军,敌人用钩索悄悄从北面的城墙上来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兵说道。
“什么?”
洪铁闻此心头一咯噔,糟了!原本叛军只攻击东南西三面城墙,一直留着北面不攻,谁想到,今夜他们居然趁着三面城墙陷入水深火热之时,从北面用钩索上来……
“将军,快想想办法吧!”那个伤兵催促道。
洪铁哪里能有什么办法?邕州是大城,城头上足以摆得下两万人,如今,他的七八千守军都在三面城墙上激战,哪里抽得出兵去守北面城墙?
洪铁皱起了眉,脸色难看至极,想不到自己如此谨慎,到头来还是着了井归田的道吗?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老军医带着一大帮身穿常服,手持火把的人上了城头,来到了洪铁面前。
“将军,我们来了!”老军医大喊道。
“老东西,你来干什么?”洪铁想都不想就斥责道,可他看见老军医身后的那些人时,顿时吃了一惊,“他们是?”
“将军,他们是城中的百姓,自发来帮忙的!”老军医道。
“洪将军,我们来帮你!”
“洪将军,我们一起守城!”
老军医身后的百姓齐声喊了起来。
“好……好……”洪铁看着这些百姓,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眼泪下来后,心也稍稍安了下来。
“将军,周安已经带着上数千百姓上北面城墙防守了!请将军放心!”老军医大声道。
“老子放心个屁!”洪铁又骂了起来,“速速跟我去北面城墙,杀敌!”
“杀敌!”
洪铁再度振奋起来,带着人冲向了北面城墙!
当洪铁,周安,以及老军医好不容易将北面偷袭的敌军打下去时,已是深夜戌时了。停下来的周安忽然问道:“将军,东边,西边都没事了吧?”
洪铁点头:“应该没事了……”
“那南面呢?”周安问道。
“南面?”洪铁猛然抬头,对啊,南面!
南面是裴翾带人在守,他今晚都没支援过!
“走,去南面!”
洪铁心急如焚,连忙带着众人冲向了南面城墙!
南面城墙,这些天由裴翾防守,一直是守的最稳的一处,因为他武功高强,能四处解围,所以洪铁最为放心……
可是,当洪铁带人冲过来时,却发现南面城头的叛军居然比东面,西面,北面的还要密集!他甚至一眼都看不到几个自己人……
“杀!”
洪铁当即带头杀了过去!
他一刀砍死一个冲上来的叛军,又一刀劈断一个叛军的手,将其一脚踹下城墙,洪铁身后的周安,也抡起大刀开路!随着他们的到来,城头上的叛军顿时一惊。
“撒洗他咩!”
一个叛军小头目大喊着,带着一队人马就朝洪铁周安杀了过来!洪铁拔步迎上,那叛军小头领冲过来,然后飞身一跃,抡起手中长枪,以一个平沙落雁式落下,将长枪扎向了洪铁胸口!
“噗!”
可那支枪还未到洪铁面前,那个小头领便被周安一刀从空中斩落,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裴翾在哪?”
周安大声喊了起来。
可是城墙太长,叛军太多,声音嘈杂,周安的大喊没有得到回应……
洪铁大怒,带着人继续往前冲杀了过去,他一边杀,一边看,只见城头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叛军的,自己人的死状都相当惨烈,很多人是跟叛军同归于尽的,有的士兵到死嘴里都叼着一只叛军的耳朵……
“裴翾!裴翾!”
洪铁大喊了起来,他一边喊,一边杀,不知不觉,眼睛已经通红……
“裴翾兄弟,你在哪?我们来了!”周安也大喊道。
可是仍然没有回应,朝他们冲过来的依旧只有叛军,没有自己人……
“可恶!”
周安一刀挑翻一个叛军,刀再度一挥,又将迎面三个叛军的人头斩飞!他一边杀一边朝前看,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坐在墙角的守城士兵,好像还没死……
“滚开!”
周安一马当先,一刀又劈死一个叛军,大步往前冲,一路杀到那个坐在墙角的守城士兵面前,他一俯身,便看见那个守城士兵胸口还在汨汨的流着血,他伤口很深,已经活不了了……
“兄弟,裴翾在哪里?”周安问道。
守城士兵缓缓抬头,见是自己人,他脸上的肌肉顿时抽动了两下后,手朝前一指:“城门……城门楼子……”
这个守城士兵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周安含泪起身,双眼通红,大喊了一声后,杀向了前方的城门楼子!
“周安!”
洪铁大喊着,脚下也不敢停,带着亲兵猛地朝前冲,随着周安一路朝着城门楼子杀去!很快,他们便见到了一群堵在城门楼子外的叛军!
那些叛军都脸朝城门楼子,这城门楼子有个门,门里头有个将军房,一般是守城的将校待的地方。既然叛军堵在那门口,那想必裴翾就一定在里头了!
“裴翾,我们来了!”
周安大喊一声,挺起大刀杀了过去,很快杀到了那群叛军面前!他手起刀落,每一刀挥过,就有一个叛军人头落地,他如杀神一般冲进叛军里头,几刀一挥,便杀的那些叛军人头滚滚!
“老子来也!”
洪铁也迅速冲入战群,杀向了那些攻向周安的叛军,随后他的亲兵冲进了将军房内,也与里头的叛军厮杀了起来!
一番厮杀之下,叛军被打退,当洪铁跟周安冲入将军房里头时,看见了极其惨烈的一幕……
只见十几个守军,用身体挡住了叛军的刀枪,死死护住了墙角里的那个人,至死都没挪开身子……而墙角里的那个人,浑身是血,双眼紧闭,不是裴翾又是谁?
“裴翾!裴翾!”
洪铁冲过去,轻轻拨开那些尸体,将裴翾拉出来,他看着浑身是血,甚至面具上都是血的裴翾,顿时悲痛大哭起来……
“贤弟,我的贤弟!”
旁边的军士也红了眼,裴翾自打来邕州,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敌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若战死于此,谁也难以接受……
洪铁哭着哭着,忽然却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大哥,我没死……”
“贤弟!贤弟!”
洪铁拼命的摇晃起裴翾的身体来,可裴翾说完这句话后,就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