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亦是征月。
南征的将士们没有因为过年而停歇,在邕州过了除夕之后,正月初一这一天,陈钊与姜淮,带着兵马,一起奔赴了前方的崇善大营。
崇善大营,是姜淮在鸡啼岭大捷之后立起来的。他的主力大军在那里,抓的俘虏也在那里。
临行之时,众人在城门口会面,已经能走路的裴翾上前,对将要上马的陈钊道:“陈帅,我也去!”
陈钊摆了摆手,慈祥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潜云啊,你不必去了,你已经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剩下的敌人我们可以解决,你啊,就安心养伤吧。”
“对啊,裴少侠,你就安心养伤吧!”姜淮也道。
随着两人的劝说,其余人也开始劝了起来。
“对啊,裴兄弟,你不必去了。”
“好好养伤吧。”
“别折腾了。”
眼看所有人都这般说,裴翾终是点下了头,选择留了下来。
陈钊随后看向姜楚,用同样慈祥的脸色道:“雁宁也不必去了,你们两个留在城内,照顾伤兵也好,负责军需也好,前方就交给我们吧。”
“我……”姜楚看了一眼裴翾,随后也点下了头。
“有什么事本帅会让人快马前来报信的,你们安心待着吧。”陈钊说完这句后,便拨转马头,望向了南方。
南方,仍有未结束的征程在等着他。
于是,裴翾跟姜楚就这么留了下来。同样留下来的还有洪铁跟独孤艳。
望着陈钊与姜淮往南而去,裴翾注目良久,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朝中官员,都是陈钊这般的好官,那该有多好?
可天底下,好官却并不多。像宣州刺史温良,安南将军晁覆,邕州刺史郁明,岭南道都督周烨,这些都只能称之为王八蛋……
而好官里边,能走到高处的也极少,大多数都跟李彦一样,因为不懂逢迎上意,只能一直待在下层,几无出头之日……
世事就是如此。
而另一边,重伤的范柳合河,也终于是能下床了。
可他下床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让他再度捂住了胸口!
“什么?井军师跑了?”
范柳合河一下没站稳,差点倒地,好在被随从给扶住了。
“怎么回事?军师一向对本大王忠心耿耿,他绝不是那种人!”范柳合河厉声大骂了起来。
随从无言以对,范柳合河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传令,升帐,升帐!叫所有将军都来!”
“是!”
随从答应了一声,快速离开了。
很快,镇南关的将军府大堂内,聚集了范柳合河的一众将领。而范柳合河本人,也穿上了战甲,坐在了大堂主位上。
“谁来告诉下本大王,井军师是怎么走的?”范柳合河声音相当冷,眼神更冷,一只眼的他扫视着底下的将领,试图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
下边的叛军将领们不是面面相觑,就是低头沉默,谁也没有开口。
“木里晨,你说!”
范柳合河直接点名了,点到了一个看起来很紧张的将领,吓得那将领一抖。
“大王……”
木里晨紧张的很,先是弱弱来了一句,可看着范柳合河那吓人的眼神,他嘴巴都不利索了。
“说!”范柳合河再度吼了一声。
木里晨脸色更紧张了,他被逼无奈,说道:“大王,井军师听闻我们大败,觉得我们势穷,就独自一人开溜了。”
“对!”
“对!”
“对对对!”
下边的将领连忙附和道。
“放你妈的狗屁!”
“啪!”
范柳合河气的一拍桌子,吓得下边的将领一个个住了口。
“本大王还在交州当守备时,井军师便是本大王的好友……他是何人,本大王一清二楚!”范柳合河厉声吼道。
下边的将领一个都不敢吱声。
“所以本大王出征,才放心将镇南关交给他!可如今,镇南关还在,他为什么走了?什么见我们势穷便开溜,你们以为本大王会相信这种鬼话?”范柳合河大怒,气的胸膛一起一伏。
正在此时,巫师进来了。巫师正是背着他从马车上逃生的那个。只见他缓缓走入大堂之中,缓缓朝着范柳合河行了一礼,然后一脸镇定道:“大王,那个汉人,是我们赶走的。”
范柳合河震惊了,他看着巫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大王,你也看到了,自从朝廷大军往南而来,这个汉人带着我们,连吃败仗!前丧象兵,后又逢鸡啼岭之败,他根本就没用。”巫师振振有词道。
“那海上呢?钦州拿下了没?”范柳合河大声问道。
巫师摇头:“大王,钦州也没能拿下,咱们的交州军大败,都没几个回来的……”
“什么?”范柳合河捂住胸口,没想到钦州也没能拿下来……
“大王,为了您不再听信那个狗汉人的话,我们将他打了一顿,他悄悄走了。看在大王的面子上,我们才没要他的性命。”巫师说道。
“你们怎么能这么糊涂?!”范柳合河指着巫师,指尖打颤,“咱们一路从交州打上来,可都是他献计献策的!他可谓是本大王的左膀右臂,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大王,他是您的左膀右臂,那我们梓华山是什么?”巫师大声反驳了起来,他脸色难看,眼眶通红,喷着口水道,“大王,我们梓华山已经没了……就连千蛇洞都被朝廷的人一把火给烧了,您知道吗?”
“什——噗!”
范柳合河张口就喷了口血,差点倒下……
梓华山被灭,让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再次遭受打击,他肩膀上的伤口顿时裂了开来,胸口都渗着血,接着,他再度吐了一口血后,仰面一倒……
“大王!大王!”
“大王!”
手下将领们纷纷冲上前,去查看范柳合河的状态,可范柳合河此时却已经不省人事了……
连番打击,终于是让这位交趾的头领身体越来越差,而随着他再度一倒,这镇南关,再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时光飞逝,时间很快来到了正月初五。
新年的前几天,裴翾是跟罗雍、单渠一起过的。正月初四,单渠跟罗雍再次带着商队离去了,而裴翾的小院里也再次冷清了下来。
正月初五这一天,住在小院内的裴翾起了个大早,然后就出门,在城中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开始练起了功来。
自从与傩蛇门老祖一战之后,裴翾感受到了差距,他虽然在这个世上称得上高手,可在那些怪物面前却根本不够看……
裴翾再次练起了玄黄步。
他感觉自己身体还是不够强,承受不住那老祖的内力。吃了灵华丹后第一次交锋,他身体便被打成多处内伤……若是他有宋灿那等身体,下一次再碰上这样的对手,或许就可以不落下风了!
裴翾开始练起了玄黄步来,练着练着,顿感脚下生风,他很快踩完了一百零八个脚印,踩出了一个标准的九宫图。接着,他脚步再度踏起,越踏越快,踏完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进步了。
这次,只有两个脚印没有完全重合,上次则是四个。
随后,他开始运起内力来,提气一吸,再一舒,气沉丹田之后,打起手诀,将真气运转周天……
“呼~”
调息一番过后,他感觉到了异样,自己的功力好像涨了。
难道是吃了那巨蛇的蛇胆?裴翾这样想着。
正在此时,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王有才,你可让我好找啊,原来你躲在这练功呢?”
一听声音便知道,独孤艳来了。
裴翾转头一看,只见满头小辫子的独孤艳,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衣裳,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他于是长吸一口气,将真气送回丹田之内,然后才道:“独孤大小姐,有何贵干?”
独孤艳走过来道:“不错,都能练功了,看来恢复的还行,那可以陪我去找鼎了吗?”
“现在吗?”裴翾问了一声。
“你要延后两天也行,反正现在他们不让你去前线,你也自由是不是?”独孤艳轻笑着说道。
“那行,那咱们现在就动身吧。”裴翾很爽快的拍拍手道。
“你的头痛,没事吧?”独孤艳问道。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裴翾随口说道。
“真没事啊?”出于关心的独孤艳再次问了一句。
“真没事,走吧。”裴翾说着率先往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来到小院门前,不料却发现了院门口站着一人,那人梳着一个垂髫分梢髻,脑后披着如瀑的黑发,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衣裳。
不是姜楚又是谁?
看见两人同时走来,姜楚顿时微微蹙眉,走上前来道:“裴潜,你干嘛去了?”
裴翾道:“练功去了。”
“练功?你内伤就好了啊?”姜楚凑过来问道。
“嗯,我身体好得快。”裴翾答了一句,然后就准备开门。可他当将手放在门上时,姜楚又跑过来了。
“裴潜,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去城外打猎好不好?”姜楚发出了邀请。
“打什么猎啊?他要陪我去做重要的事情,没空呢!”独孤艳冷冷道。
姜楚立马问道:“什么重要的事?”
裴翾道:“陪她找鼎。”
“去哪里找?”
“姜楚,你家住海边吗?你怎么管那么宽啊?我跟他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啊?”独孤艳脾气一下上来了。
“我问他,没问你!多嘴的婆娘。”姜楚也没好气的嗔了一句。
“姜楚,光动嘴皮子是没用的,要不咱们比试一场?我输了让他陪你去打猎,你输了让他陪我去找鼎!”独孤艳扬起嘴角道。
“你!”姜楚大怒,正要继续说话时,裴翾却开了口。
“不要吵不要吵,再吵我头都痛了,哪也去不成。”裴翾连忙止住这两个婆娘。
两人这才同时冷哼一声,住了嘴。
“姜大小姐,我已经先答应她了,等我履行这个承诺吧,而且找到鼎她也就走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陪你打猎,如何?”裴翾转头朝姜楚说道。
“找到鼎她就走了?”姜楚狐疑的看了独孤艳一眼。
独孤艳笑而不语。
“不行,我也要去!”姜楚忽然道。
“你去干嘛啊?”裴翾不解。
“你们去找鼎,我就在旁边打猎啊,不行啊?”姜楚问道。
裴翾低头叹了口气,最烦女人了,可越烦怎么这些女人一个个上赶子来呢?
“姜大小姐,你跟独孤大小姐一见面就吵架,如果你们两个同行,一路吵下去,我真扛不住……你放我一马行不行?”裴翾脑袋都大了。
“你放心,我不会跟她吵架的!”姜楚立马做出了保证。
“就是,我才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呢。”独孤艳抱起膀子道。
姜楚看了独孤艳一眼,抿了抿嘴唇又看向裴翾,“怎么样,那我可以去了吗?”
“随你随你!”
裴翾摇着头,推开门,进了自己屋里,收拾了起来。
独孤艳在门外喊道:“王有才,我带人到南门口等你哦。”
姜楚见状,毫不示弱道:“我一会就在这门口等你,咱们一起走。”
两人一前一后喊了一嗓子,也不知里边的裴翾听没听到,里边也没有回复。
两个女人同时横了对方一眼,然后各自离去了。
少时,姜楚带着刘旺以及忙牙,还有十几个亲兵骑着马出现在了裴翾门口。当她来到门口时,裴翾也穿着那件新披风,戴上斗笠,挎着连青云的金鳞剑走了出来。
随后,刘旺贴心的将裴翾的黑鹰牵了过来,裴翾道谢过后便翻身上了马。
望着一身崭新的裴翾,坐于马上,姜楚嘴角微扬,这个男人,身材是真的好啊!若是他的那张脸能恢复,体内的蛊虫能驱除,那就更好了!
“啾啾~”
小鹰从里头飞了出来,然后一头扎进了黑鹰鞍前的囊袋里,白天,能睡觉它都是要睡觉的。
“走吧。”
裴翾朝姜楚说了一声。
“嗯。”姜楚点头。
随后这支队伍便一路顺着街道往南,朝着南门而去。
当抵达南门时,独孤艳也带着一队人,骑着马在这里等候了。
两拨人马一碰面,各自冷冷瞅了对方一眼,等裴翾骑马走到前边时,都自觉的分成两列,跟在了裴翾身后。
“驾!”
裴翾猛地一夹马腹,黑鹰立马奔踏了起来,朝着南边的大路而去!
“驾!”
“驾!”
两拨人马也同时加速,纵马开始狂奔!
城头上,洪铁看着这些人远去,激起尘烟滚滚,他笑着点了点头,他这贤弟,看来女人缘不赖啊……女人缘不赖的人,自然会有好运的。
洪铁这么想着。
话不絮烦,两拨人马离城之后,飞速往南,不过两日,便抵达了那片石林。
这两天以来,姜楚真的没有跟独孤艳吵过一次,嗯,自然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两拨人马保持着默契,独孤艳相信裴翾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知道找到了鼎之后,这个鼎一会定是自己的。而姜楚也知道,独孤艳找到了鼎就会离去,这么一来,这个满头辫子的女人以后估计都不会跟裴翾见面了。
“小鹰,去探路吧!”
裴翾从囊袋里抓出小鹰来,朝着空中一扔,小鹰很快就振翅飞上了高空。
“走吧,跟着我走。”
裴翾朝身后的独孤艳说道。
“好!”
独孤艳拨马跟了上去。
裴翾又朝着姜楚道:“你们要么就在石林外找个地方打猎吧?”
谁知姜楚却道:“我也要跟你去。”
“好吧,跟住了,这石林有些诡异,谁也不要掉队!”裴翾提醒道。
“嗯,好!”姜楚笑着点头。
于是乎,这群人就朝着石林内进发了。
可就在他们走入石林内不久后,一个落在最后边的姜楚的亲兵却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谁在那里?出来!”那个亲兵当即大喊道。
这个兵的声音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很快,众人循声而去,在一块石柱之下发现了一个躺着的人。
“井归田!”
裴翾看着这个人,当即眼神一变。
眼前的井归田,半躺在石柱之下,胸膛不断起伏着,脸色也是煞白无比,谁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井归田?他就是叛军的军师井归田?”姜楚当即道。
“对,就是他!”
裴翾与姜楚同时盯着井归田,一步步朝着他迈步走去。而井归田看着裴翾等人朝他走来,居然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我认得你,你就是当初在邕州城内要杀我的人……你还杀了范柳合河好几个大将,你是个英雄,呵呵呵呵……”井归田笑的很自然,很真切。
裴翾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笑脸,有些疑惑的问道:“井归田,你不该在镇南关内吗?为何会在这里呢?”
“呵呵呵呵……那群蛮子,容不得我,他们早晚必败,而我可不想跟着他们一起覆灭……”井归田答道。
“那你现在又如何呢?我看你脸色煞白,恐怕是遭了报应吧!”姜楚冷冷道。
“对,你说得对,我遭了报应!”
井归田撩起裤裙,露出小腿来,只见他小腿上有大片淤青,淤青的中间部分,还有一片红肿。
“这是?”
“我前几日逃出镇南关后,被那些蛮子的巫师发觉,后来我逃入了这石林后,他们不敢进来,便放出了毒虫……”井归田越说胸膛起伏的越剧烈,他脑门冒汗,咬牙道,“我不知道这石林的诡异,进来了就出不去,昨夜,我被一条毒蜈蚣给咬了,今天就成了这般模样……”
井归田终于解释完了。
“我来给你看看。”裴翾说着就伸出了手,可井归田却一把拦住了裴翾。
“不,不用!我这种人,生为人臣,却叛降南蛮,帮助蛮子侵略南疆,残害百姓,有此下场,本就是罪有应得……你不必救我!”井归田咬着牙道。
“所以,你是想死?”姜楚蹙眉道。
“呵呵呵呵,是啊,我这种人,除了一死,还有什么出路呢?”井归田一脸苦涩道。
裴翾沉默了,姜楚也沉默了。
“以前,我在朝中当官,也想着有一天能造福百姓,成为一世名臣……可后来,我仗义直言,却被朝中那些狗东西盯上,他们捏造罪名,便将我贬谪至此……四品官成了七品官……”
井归田说着,汗珠从他那张圆脸上一颗颗冒了出来。
“所以,这就是你判降的理由?”裴翾冷冷问道。
“不……你可知范柳合河叛乱的根由是什么吗?”井归田看着裴翾道。
裴翾想起了傩蛇门老祖那时候的话,说道:“因为这儿的官员,为了一己之私,故意迫害南疆的部族,税收的更高,徭役更重。这么一来,就会激起这些部族的不满,而那些高官一旦听到这些不满的声音,就会派兵镇压,然后给朝廷报功,是也不是?”
井归田笑了笑:“看来你知道一些,可这不是全部。”
“那全部是什么?”裴翾问道。
井归田舔了舔嘴唇,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黄帛,递给裴翾:“范柳合河叛乱的缘由,都在这里头……”
裴翾接过那卷黄帛,打开一看,顿时大惊道:“竟然是这个原因?竟然如此荒唐?”
姜楚接过来一看,顿时也大惊:“范柳合河等人,原本是南越古国的遗民,世代守护着南越古国的皇室墓葬群,交州刺史居然在一个神秘人的授意之下,居然要挖开那些古墓?”
“不错……南越古国历史悠久,当初朝廷南征至此时,这些遗民被打的投降了,但他们投降提出的条件便是要保留那些古墓,朝廷也答应了。可时过境迁,几十年后,朝廷已不是当初的朝廷,那交州刺史居然下令发掘那些古墓,说要找到一卷古书!”
“古书?”裴翾大惊,怎么又是古书?
“那交州刺史甚至命令范柳合河去发掘,范柳合河抵死不从,他便将其下狱拷打!而我只是劝了一句,居然也被交州刺史关了起来,跟范柳合河关在了一块……”井归田道。
“荒唐!让他们自己发掘祖宗的坟墓,这不是逼人造反吗?”裴翾大怒道。
“是啊……所以范柳合河就反了……范柳合河本来就是凭本事做到了交州守备,手下自然有一群心腹蛮兵。那些蛮兵得知范柳合河被捕后,就开始了营救,他们杀了交州刺史,救下了范柳合河和我,攻占了交州城……然后就这么反了……”井归田终于说出了缘由。
“蛮人的待遇本就比汉民要差,所以范柳合河攻占交州后,便一呼百应,被长期压迫的蛮人便纷纷前来投靠,于是短时间就聚集了那么多人……是这样吗……”裴翾问道。
井归田深深点头,默认了此事。
裴翾等人恍然大悟,交趾复叛的真相,由此大白……
井归田望着裴翾,看着他那惊愕的眼神,缓缓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死之后,请将我的骨灰,埋葬在洛阳南边的洛河之畔……那儿,是我出生的地方。”井归田恳求道。
裴翾没有回答,像井归田这种投降了叛军的人,按照朝廷的法度,是根本没有资格葬回故乡的……
“我的头颅,你拿去给洪铁,告诉他,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南疆的百姓,对不起邕州城那些死去的军民……”井归田哀声说着,眼泪笔直流。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眼看井归田落到这步田地,发出了这般恳求,裴翾有些想答应他。
可一想到当初在邕州的苦战,想起井归田站在叛军身后望着叛军攻城的样子,裴翾怎么也答应不下来……
“求你了……我知道,我的罪孽……罪孽深重……可是……可是……”井归田说着,差点喘不上气来,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他已经没多少时间可活了……
“好,我答应你。”善良的裴翾还是选择了答应井归田的请求。
“裴潜,为什么要答应他?”姜楚不解道。
裴翾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世上可怜人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可怜他呢?王有才!”独孤艳也来了一句。
“你们就当我心软好了,反正他也活不了了。”裴翾叹气道。
井归田闻言露出了释然的笑,忽然,他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用尽全力,狠狠的扎入了自己的心窝之中!
“噗!”
鲜血瞬间飞溅而出,落在了地上……
井归田,嘴角带着那一丝笑意,就这么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