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裴翾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支利箭,心一横,直接一拔!
“噗!”
鲜血从他胸口溅了出来,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吊篮内,可好在此时吊篮已经快到城头了,下边射上来的箭矢纷纷射了个空。
“床弩,放!”
城头上的军士此时也刚好开始发射床弩,随着床弩的巨箭射出,护城河对面举着火把的叛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花颜台见城头开始还击,心有不甘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当裴翾被士兵们从吊篮里捞出来时,他已经浑身脱力,胸口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
“裴兄弟!”
“裴兄弟!”
士兵们急忙将他抬起,当另一个人被抬出来时,有士兵立马认了出来。
“这是……这是周安校尉!”
“是周校尉,快去禀报洪将军!”
城头上的士兵们抬着两人就跑,急速奔向了城内的将军府……
而另一边,叛军的营寨之内,范柳合河怒气冲冲,此刻他站在了关押周安的那个营房门口,他先是看着那地上的十二具尸体,又看向了营房内那空荡荡的柱子,以及散落一地的枷锁镣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他妈的,谁干的?居然深夜敢潜入我营中,不仅杀了老子的兵,还救走了俘虏?”
范柳合河破口大骂,他身后的将军一个个低着头,一言不发,因为谁也不知道。
范柳合河目光扫了一圈,忽然扫到了两个士兵的尸体之上,他看见那尸体衣服有些不一样,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他走上去揪起那衣裳,有一件衣裳也是叛军的,不过却是门口巡逻的士兵穿的那种,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原来换成了我们的人的衣服,鱼目混珠……”范柳合河咬着牙,没想到洪铁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大王,还有几个抓来的兵没有被救走……”一个部将弱弱道。
“留着干什么?杀了,全部杀了!”范柳合河大喊道。
“是!”
随着周安被救,他其他几个兄弟面临的,只有死……
“花颜台呢?”怒气未消的范柳合河问道。
“带人去追了!”
范柳合河重重的哼了一声,没了下文。
可是忽然,巫师跑了进来,一脸慌张问道:“谁看见我的蛇了?谁看见我的蛇了?”
范柳合河一惊:“巫师,你的蛇不是你保管的吗?”
“不知道哪去了啊……我才放开一会,就不见了啊!”那巫师惊慌失措道。
范柳合河看向他的部将,可他的部将们都是一脸懵,这时候了,谁还管巫师的蛇啊……
另一边的裴翾跟周安被士兵火速抬到了洪铁面前,洪铁看着一个重伤的裴翾,一个濒死的周安,额头上一下就出现了三条皱纹来。
“洪将军,我……我打探到军情了……”躺在榻上的裴翾忍着伤痛说道。
“你别说话,来人,快叫军医,给他们治伤!”洪铁心也急了。
军医很快就来了,军医是个六十多的老人,满头白发,一脸枯须。他先给裴翾止住血,简单包扎了一下后,又给周安号了下脉后,顿时就脸色大变。
“将军,周校尉身中剧毒,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啊!”军医当场开口。
“什么?”洪铁脸色大变,“不可能!你赶紧治,给周安治好,要是治不好,老子打你军棍!”
“将军,您就是打我军棍也没用啊……”军医一脸为难指着周安脖子上那处伤口,“此乃蛇咬的痕迹,这蛇毒诡异无比,正在一步步蚕食周安的身体,我也无能为力啊……”
“不管你有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你今天一定要将周安给老子救活!”洪铁朝老军医大吼道。
“是……”
老军医无奈,再次给周安把起了脉来。
这时,裴翾又开口了:“将军,我打听到叛军除了象兵之外,还有虫兵。”
“虫兵?”洪铁眉毛一挑,这兵种他也闻所未闻。
“是的……还有,他们的兵员参差不齐,说着很多种我听不懂的话,但是里头有汉人……”裴翾将这点也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你歇着吧……”洪铁轻轻拍了拍裴翾的肩膀。
裴翾闭上了眼睛,渐渐的,他的呼吸缓了下来,看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老军医给周安再度号脉之后,说道:“将军,我可以先用银针给周校尉医治,可以让他苏醒过来,至于这蛇毒怎么解,除非……”
“除非什么?”洪铁急忙问道。
“除非……除非能让我亲眼看到这条蛇……”老军医说道。
“这……”洪铁说不出话来了,亲眼看到这条蛇,怎么可能呢?
然而,他的愿望下一刻就实现了。
只见一只猫头鹰自外飞来,落在了裴翾身边,而它两只爪子上,正抓着一条通体碧绿的蛇。那蛇还活着,只是蛇颈跟蛇尾处被猫头鹰用爪子抓的死死的,蛇只能扭动身躯,却根本无法逃脱。
这条蛇,正好就是咬了周安的那条!谁也没想到居然落在了小鹰的爪子上。
“这……”老军医望着这带着蛇回来的猫头鹰,惊呆了,指着猫头鹰,看向洪铁:“将军,这是?”
洪铁解释道:“这是这位裴兄弟的伙伴,他叫它小鹰。”
“那这条蛇?”老军医指着那条还在扭动的蛇再度发问。
“你先把周安弄醒,等周安醒过来,就知道了。”洪铁说道。
“是。”
老军医很快用银针给周安扎了起来,只见他在周安的胸口扎了起码五六十根银针,用了许久时间,才将针拔出,当银针被拔出时,每一根银针上都有着黑色的血浆……
半个时辰后,周安苏醒了过来,而小鹰也没有跑,就抓着那条蛇立在裴翾榻上等着,乖巧的很。
周安醒了过来,洪铁连忙给他喂水,周安喝了一口水后,眼泪笔直掉。
“将军……周安无能,那岭南道都督周烨不肯发兵……我来回途中又多次遭到叛军追杀,兄弟们已经死伤殆尽,就剩我一个了……”周安泣不成声道。
洪铁拿在手里的瓷碗“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眼眶渐渐泛红,眼睛里布上了血丝……
“将军,我周安,对不起你,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周安哭着说道。
洪铁手颤抖了起来,他用他那颤抖的手摸着周安的脸:“不怪你……不怪你……”
一旁的老军医打断道:“周校尉,你中了蛇毒,你看看,是不是这只猫头鹰抓的那条蛇咬的你?”
周安闻声看向了一旁的猫头鹰,当他看见猫头鹰爪子下那条绿色的蛇时,立马激动的喊了起来:“就是这条蛇,就是这条蛇!它咬了我之后,我很快就昏迷了过去,然后做起了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老军医也看向了那条蛇,那条蛇依然还活着,小鹰就这么抓着它,它都已经没力挣扎了,只是躯体偶尔扭动一两下。
“可有办法?”洪铁连忙朝老军医问道。
“我取些它的毒液试试!”
老军医说着便要去取那条蛇,谁知小鹰见他伸手过来,立马伸出喙啄了他一下,嘴里甚至还发出了警告的咕咕声。
“噢哟……”老军医捂着手,手已经被啄出血来了。
“它不让你靠近,这鹰什么意思?”洪铁问道。
军医道:“只能问他了。”
当然只能问裴翾了。
很快,裴翾被弄醒了,当他醒过来时,小鹰一把将那蛇叼进嘴里,然后一歪头,就要喂给裴翾吃……
裴翾连忙偏头:“小鹰别闹,我不吃。”
洪铁跟老军医恍然大悟,原来这鹰抓蛇居然是想给裴翾吃……
“裴兄弟,能不能让你这只鹰把蛇给军医?”洪铁问道。
“能……”
裴翾勉强坐起,从小鹰嘴里取出那条蛇,递给了军医。
军医捏着那条蛇,不住点头,既然有了这毒液的源头,那应该能根据毒液配出解药来……
谁料裴翾刚坐起不久,然后又睡了过去。
“裴兄弟,裴兄弟!”洪铁摇着裴翾,可裴翾却没有再被弄醒过来。
忽然,洪铁一慌,对老军医大喊道:“你看,你看,他的嘴唇怎么变黑了?”
老军医这才观察起裴翾来,他一看顿时大惊,连忙扯开裴翾胸口缠着的白布,发现伤口也开始泛黑了……
“箭上有毒!”老军医大喊了起来。
“什么?”
洪铁彻底慌了,这一个周安中了毒还在想办法,没想到裴翾中的居然也是毒箭!周安的毒找到了源头,可裴翾的毒箭是什么毒?
“快救他!一定要救他!”洪铁大吼了起来。
“将军,这……”老军医一脸苦涩。
洪铁神情激动至极,他一把揪住老军医的衣裳:“无论如何,你都得把他救活,你要是救不活,老子砍了你!”
老军医连连顿首……
这一夜,城外的叛军没有睡好觉,城内的守军同样也是……
裴翾第一次探敌营,却不料回来时身中毒箭,他沉沉的昏迷了过去,做起了梦来……
在梦中,他梦到了很多人。
第一个是他的心上人,小莺。
“潜云,等你以后高中了,不要忘了我哦!”梦中的小莺笑颜如花,美不胜收……
然后,他又梦见了姜楚。
“裴潜,你不要跟我一刀两断好不好?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会尽力弥补的……”梦中的姜楚脸上写满了恳求。
两个人影如过眼云烟般,很快就不见了……
接着,他又梦到了杨田一家。
“阿裴,记得要回来啊!”杨田一脸不舍的对他说道。
“裴哥哥,你还要教我写字呢!”杨青一脸渴望道。
“裴哥哥,你要保重……”杨娟如是说道。
这些人影一晃就消失了,画面一转,他出现在一条船上,他的对面,一个黑发白髯的老人正在摇着桨。
“师傅!”裴翾激动的喊了起来。
“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师傅,我不是你师傅!”梦中的师傅仍然还是那个模样,性格也还是啰里吧嗦的,嘴巴照样絮絮叨叨……
“师傅,你在哪里?我好想再见你!”裴翾说道。
“我可不想你,你也别叫我师傅!烦死了!”老人不耐烦道。
“你教给我的玄黄两篇我都已经学会了,你看,我现在是个高手了!”裴翾说着当场运起了功来。
“屁的高手!”老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屑道。
“我打败了上官卬!”
“他算个屁!”
裴翾一下子愣住了,上官卬算个屁?
“我走了,你慢慢玩吧!”
老人说完松开手中的桨,直接化作一阵云烟,消失不见了。
裴翾大喊着,在船上找了起来,可这小船上哪里有师傅的身影?他环顾四周,自己脚下的这艘船,被无边无际的水包围着,四面八方都看不到尽头……
随后,天空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有船,也有桨,怎么走出这苦海,只能靠你自己啦!”
裴翾仰头看着那同样无边无际的天空,神色木然,靠自己?
只能靠自己?
裴翾没有在梦中醒来,但是随着他身上的毒素蔓延,他的身体也起了变化,他的脸先变得通红,随后耳朵,脖子,胸膛都开始变红!变红之后开始变烫!
“嘶!”
坐在裴翾榻前的武昆,在给裴翾擦拭时,手一摸裴翾的胸口,顿时立马一缩。
“好烫啊,裴兄弟怎么这么烫啊?”
武昆惊呼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快引来了洪铁。
“将军,你看,裴兄弟他现在浑身通红,身上还烫的要死!这不会是毒发了吧?”武昆说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洪铁看着上半身赤红的裴翾,也伸手一摸,这一摸他也被烫了一下,顿时手也一缩。
“还不快去叫军医!杵在这里干什么?”洪铁急的朝武昆破口大骂。
“哦哦,是!”
武昆连忙去叫军医了。
老军医过来一瞧也傻眼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他掀开裴翾胸口的白布,看向伤口,伤口已经开始泛黑,周围都变成了紫色。随后他给裴翾把起脉来,发现裴翾的脉搏相当混乱,可是心跳却相当快!
“这是……”老军医脑中出现了一个猜想来。
“他怎么样?是不是毒发了?”洪铁问道。
老军医道:“这非常罕见,我猜,应该是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在跟这毒素交战所致。”
“体内的某种东西?是什么?”洪铁问道。
“我不知道,但你们说他武功高强,想必是他体内的内力吧……”老军医道。
“不对!”洪铁直接否定了,“他已经昏迷了,不可能用内力去抵抗的,我见过练内功的人,都是需要在清醒的时候才能疗伤或者祛毒!”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军医也摇头。
裴翾仍然处在昏迷之中,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为何会出现这种异常,但幸运的是,他的呼吸渐渐趋向平稳,一个时辰后,他那发红发烫的迹象渐渐消失了……
但是他这些迹象消失后他也没有醒,仍然沉沉的睡着,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十一月初八到来,这一天,姜楚带着自家的亲兵抵达了桂林城。
她的速度也不慢,也只用了十多天就从宣州抵达了此处,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而她在桂林城外,就没有像裴翾那样被阻拦了。
当刘旺将姜淮的名号告诉桂林城的守军时,桂林刺史倪华连忙亲自出城来迎。
姜楚见到倪华,第一句话便是:“请问倪刺史,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戴着斗笠,脸上有面具,还有一只猫头鹰的男人?”
倪华当场一惊:“姜大小姐所说之人,可是姓裴?”
“对对对,就是姓裴!你不知道,我一路找他找过来的呢!”姜楚听到倪华的话相当兴奋。
“呵,他往邕州去了,不过却将他的马留在了此处。”倪华笑道。
“何日的事?”姜楚问道。
倪华捋了捋胡须:“十一月初三。”
“大小姐,就是前几天的事!”刘旺插嘴道。
“我知道,不用你讲!”姜楚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继续看向倪华:“倪刺史,前方战况如何?”
倪华摇头:“不太乐观,听说邕州已经被叛军围了……”
“啊?”姜楚惊呼了起来。
“大小姐,那我们还继续往邕州吗?我看还是留下来等将军好些!”刘旺说道。
“是啊,大小姐,敌军既然围城了,那我们肯定是进不去邕州的,咱们在这里等将军来吧?”她的亲兵们也这么劝道。
可姜楚却道:“裴潜去得,我也去得!我们也立马出发!”
倪华一摆手,拦住了姜楚:“姜大小姐,那位裴兄弟是你何人?”
“是我朋友!”姜楚想都不想就说道。
倪华笑了笑:“姜大小姐,裴兄弟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他一个人足以潜入邕州,本刺史并不担心。可你跟你的亲兵却都是普通人,我看,你们还是在此等待姜将军一起的好。”
“我也可以啊,我也练过武啊!”姜楚天真的说道。
倪华还是摇头:“姜大小姐,你要是如此,本刺史就不敢放你过去了。你是姜将军的千金,万一你出了差池,本刺史担待不起……而且,你那位朋友,只怕也不会希望你就这么去邕州的。”
姜楚愣了一下,看向了刘旺,刘旺道:“大小姐,倪刺史说得对,咱们在这等就好了。”
姜楚很不甘心,她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