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这天,姜府,另一处院子内。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躺在一张巨大的床榻之上,头上还包着白布,他呼吸粗重,却至今未醒。而床榻之侧,一个相貌端庄的妇人正默默的看着他。
床上躺着的是宋灿,而妇人则是姜楚三人的母亲,姜夫人。
正在此时,姜寿出现在门口,他轻声喊了一句:“母亲……”
姜夫人回头,见是姜寿,便迈步走到门口,开口询问道:“那姓裴的小子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把宋灿给伤成这个样子?”
姜寿答道:“母亲,据刘旺所言,他是跟妹妹一起出现在滁州的,他甚至还跟史超交恶。至于他的由来,还在查探之中……”
“他伤的怎么样?”姜夫人忽然问道。
“也很重,妹妹一直在照顾他。”姜寿回答道。
姜夫人闻言蹙眉,喃喃道:“你妹妹不会喜欢上这小子了吧?”
姜寿摇头:“这,母亲,这个很难说……但我愿意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我心里有数。不过,我倒是想去看看这小子!”姜夫人似乎对裴翾有了些兴趣。
“母亲,恐怕你看不了啊,妹妹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去看他。”姜寿颇有些无奈道。
姜夫人听着这话生气了:“她下死命令?这姜府还由得她下令?我倒要看看,我去了,这死丫头怎么拦!”
姜夫人拔腿就要出门,姜寿连忙拦住:“母亲,妹妹说了,您跟父亲若是踏进去一步,她就让你们后悔!”
“后悔?怎么个后悔法?”姜夫人轻蔑一笑。
“她说,你们若执意不顾她的感受,她到时候嫁给史超,就把史超杀了……”姜寿无奈,说出了这句话来。
“她敢?这小丫头片子,反了她了!”姜夫人一把推开姜寿,大步一迈,就准备往姜楚那边去!
“母亲……别这样……”姜寿连忙去拉姜夫人的手。
“走开!”姜夫人一把甩开姜寿,大步向前,“我倒要看看,这两人搞什么名堂!”
姜寿心一慌,再度冲上前,拽住姜夫人的手臂:“母亲,您别这样,父亲跟妹妹已经闹掰了!您再跟妹妹闹掰,咱们这个家就……”
“就怎么了?有你娘在,这个姜府垮不了!”姜夫人怒道。
“母亲!”姜寿仍然拽着她的手不放,“母亲……您听我说!妹妹说了,等那裴潜云伤好之后,她就不欠他什么了!从此跟他一拍两散……所以,只要过了这阵子,咱们一家人的关系就会慢慢修复的……”
姜寿解释的非常清楚,可是姜夫人哪里是能听这话的人?她当场眉毛一横:“你给她说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姓裴的小子跟楚儿真有什么不成?”
“这……”
“支支吾吾!待我亲自去问个明白!”姜夫人再度甩开姜寿,转头就走!
姜寿再度冲上,姜夫人忽然一转身,一掌打在了姜寿肩头,直接将姜寿打的跌倒在地,然后她厉声道:“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看好!”
“是!”
附近的卫兵立马就将姜寿的两只胳膊抓住了。在这里,姜夫人可谓是说一不二,就连姜淮都得怕她三分……
姜寿被制住,没得半点办法,他早就该知道,自己母亲比父亲更厉害,这下,妹妹的关难过了。哎,为什么妹妹当初一定要让他进府呢?
很快,姜夫人就杀到了姜楚的院门口。
“开门!”
姜夫人一声令下,院门口的两个侍卫顿时就下跪了,其中一个道:“夫人,大小姐说了,这里不让进……您别让小的们为难……”
“为难?我就进去看一眼怎么了?她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护到这个地步不成?”姜夫人来火了。
另一个侍卫道:“夫人,可否容我等通秉大小姐一声……让她出来见您?”
“呵……”姜夫人笑了:“在这姜府,我进出地方还要人通秉?给我滚开!”
两个侍卫跪在地上,将头都埋在了地上:“夫人……您不要这样……”
“来人!”
姜夫人立马叫人了。
“在!”
四五个侍卫立马出现在她身后。
“把这两个奴才带下去!真是反了!”姜夫人怒气腾腾,这一座姜府,偏偏搞成了府中有府,院中有院,这还了得?
强势的姜夫人很快进了院门!而这个时候,姜楚正在房间里,她手上还端了一碗药。
“把这个药喝了吧。”姜楚一脸歉意。
“放桌上吧,我自己来。”裴翾没看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声。
当药放在裴翾旁边的桌上时,两人耳边响起了姜夫人的声音:“姜楚!姜楚!人呢!”
姜楚闻言顿时心一慌,裴翾问道:“谁?”
“是我娘!”
“你娘?”
“没事,你休息,我出去见她!”姜楚说完,匆忙就出了门,顺带将门给关上了。
出到院子里,姜楚见到了一脸怒气的姜夫人。姜夫人看着姜楚这有些憔悴的脸色,顿时气也消了一些,她勉强用平和的语气发问:“那小子在你这里养伤?”
“是,母亲。”姜楚低头道。
姜夫人手一指,指向姜楚背后:“就是这个房间吗?让我去看看,能把宋灿伤成这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楚立马伸手一拦:“母亲,别看了!”
“怎么?你大哥说你那天非要把他带府里来,怎么又不让我看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姜夫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起来了。
“母亲!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女儿当初带他回来,只想一尽地主之谊,报答他的恩情……可谁知,父亲把事弄成了这样,让他受了重伤,所以女儿只能让他养好伤再走……您就不要看了,好吗?”姜楚恳求道。
“你爹干的,又不是我干的!我跟他又无冤无仇,我怎么就看不得了?难道你们俩真的有什么秘密不成?”姜夫人质问道。
“母亲……您别那么大声,他在养伤……”姜楚声音越来越小。
“他养伤,宋灿还没醒呢!今天这人我是看定了!你让开!”姜夫人火了。
“母亲!”
姜楚倔强的拦在了她身前:“母亲,您不要让我难做人好吗?等他养好伤,我跟他也就两清了,以后他跟咱们家再也没关系了,您又何必要看呢?”
可是姜楚越是这么说,姜夫人越是生气,她登时大怒:“死丫头,反了你了!为了个外来人,你居然在这里苦苦哀求,你出去一趟怎么变成了这样!”
“母亲,求您了……”姜楚眼眶红了,她没想到继她爹之后,母亲也发难了。
“让开!”姜夫人怒气上涌,已经不想听姜楚说任何话了。
“咔哒……”
正在此时,里屋的门开了,戴着面具的裴翾,从屋里走了出来。
“姜夫人,你不会跟姜将军一样,也要带个人来跟我过招吧?”裴翾开门见山道。
姜楚见裴翾出来,顿时大惊:“你怎么出来了?”
裴翾看了姜楚一眼,再度看向姜夫人:“姜夫人,看来我这个外人给你们一家造成了许多麻烦,实在抱歉,我不该留下的。”
姜夫人听着裴翾这冷言冷语,忽然笑了:“宋灿人还没醒,没想到你却可以站起来说话了,看来你比他要强上不少啊……”
裴翾听出了这话中之意:“姜夫人,莫非想收留我?”
姜夫人道:“我只是好奇而已,我想看看能把宋灿打伤的人,是何模样……至于收留,那也不好说,毕竟,姜淮已经跟你交恶了,我再来当好人,岂不显得我姜家很虚伪?”
裴翾嘴角一扬:“说的是!姜夫人说话很有意思,比姜将军好得多。”
“那么,我能看看你的脸吗?”姜夫人问道。
裴翾低下头,似是在思索,片刻之后,他伸手拿下了整张面具,露出了那半张布满伤疤的脸来。
姜夫人望着这张脸,顿时眼眶猛地一缩,心中震憾至极……
裴翾只露了一下,只让姜家母女看到了一下之后,他又戴上面具:“姜夫人,我的脸您也看到了,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姜夫人愕然摇头,她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半张脸居然如此可怕……震惊之下,她也没了半句话。
“姜楚,帮我拿下我的东西,我现在就走。”裴翾看向姜楚道。
“现在就走吗?你伤还没好呢!”姜楚也是一脸惊讶。
“没事,我这条烂命,没那么容易死。”裴翾说着,转头就准备回房收拾东西。
“后生!”姜夫人却在此时喊住了他。
“姜夫人还有何见教?”裴翾转头问道。
只见姜夫人略一沉吟,开口道:“你脸上的伤,是江湖上的一种刑具所伤。你这个年纪,经历了如此苦难,足见你身负血海深仇,是也不是?”
裴翾没想到这个妇人眼光如此毒辣,于是点头:“不错。”
“能打败宋灿,说明你的武功足以跻身天下前十!而你急着走,一方面是姜淮做的太难看,另一方面,你应该是准备去报仇了对吧?”姜夫人继续问道。
裴翾没有点头,反而是笑了笑:“夫人,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听寿儿说,你来楚州,是有要事要办的!我想,你定然是在找人!既然姜淮伤了你的心,那我不妨替楚儿还你个人情!你在这楚州,要找什么人,只管说来,没有我找不到的!”姜夫人一脸自信道。
这话可是说到了裴翾心里了,他正是要找人,找一个姓刑的人。这个人五年前是负责裴家村的案子的提司,阮燕说他被调到楚州来了。至于叫刑什么,长什么模样,裴翾却不知道……
看着眼前这位妇人,裴翾心惊,这个女人好生厉害,单凭一点点东西居然就猜到了这么多!
眼看裴翾犹豫了,姜夫人手一挥:“楚儿,让其他人都离开这个院子!”
“啊?”姜楚吃了一惊。
“快去!”
“哦。”虽然不解,但姜楚还是去了。
很快,院子内就剩下了母女俩,裴翾,三个人。
姜夫人的老道,裴翾相当佩服,于是他也不客气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要找一个姓刑的人,应该是个官,五年前的样子,从宣州调过来的,当时官职是提司。”
“姓刑的,五年前从宣州调过来的,提司?”姜夫人品味着这几条线索,仅仅只是片刻,她眉头便舒展了开来。
“刑勉,五年前从宣州调过来的,目前是楚州刺史府下的文书!住在楚州城梨花巷最里头的那栋宅子!”姜夫人一口气便说了出来。
裴翾震惊了……这姜夫人,居然连这人的住址都记得这么清楚吗?这得省了他多少事啊……
于是,裴翾当即一拱手:“多谢夫人!”
“人情我还你了!但是,别在楚州闹出人命!”姜夫人叮嘱道。
“是。”
裴翾定下了心来,姜夫人这个人情还的,不可谓不重。他没想到,姜楚她妈居然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