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对普通之人,总带着或多或少的不屑……
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裴翾转身便走,可身后的姜淮却喊道:“壮士,留步!请留步!”
可裴翾头也不回,甚至懒得搭理姜淮,自顾自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他一边走,手上的血一边滴,很快,这姜府院中,就被他滴出了一条血路……
他强忍着喉头的咸腥味,将那股将要冒出来的血直接吞了下去……毫无疑问,他伤的很重,宋灿的横练功夫,非常厉害,他每跟他对一拳,身体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震伤,两百招下来,他也只能勉强走路了……
“裴潜!裴潜!”
姜楚大声喊着,她拼命挣扎,一把推开了姜淮,然后顺着血路朝裴翾追了过去!
裴翾走的并不快,实际上,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啾~~”
一声鹰鸣传来,猫头鹰再次落下,落在了他肩膀上。裴翾看着猫头鹰,嘴角露出笑容,伸出带血的手摸了摸……
“小鹰……”
“噗通……”
裴翾栽倒了下去,他没能走出姜府……
他趴在地上,喉头一甜,这次他没力气咽下去了,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流在了地上……
小鹰在一旁,急的大叫起来。
在他昏倒的前一刻,他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看见了一个女人朝他跑了过来。
“裴潜!裴潜!”
然后,他彻底昏了过去……
姜楚奔跑到裴翾身前,拼命的喊,可是裴翾根本就喊不醒,她急了,眼泪漱漱掉。
“裴潜,你醒醒啊!醒醒啊!”
可眼前的裴翾,已经趴在地上,就是不醒。
很快,姜淮等人闻声赶了过来,听见脚步声,姜楚猛然回头,望着她爹:“他伤成这样,你满意了吧?他救过你女儿几次,而你,却恩将仇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面对女儿的冷言冷语,姜淮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如此强硬,为什么宁愿直面宋灿这尊金刚,也不愿说出他想要听到的话……
“楚儿,爹也是……”
“又是为我好是吧?”姜楚一句话又堵上了他的嘴。
姜淮无言以对,现在,宋灿重伤,裴翾也重伤,女儿更是对他反感至极,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眼看父女俩如此不对付,最后还是姜寿站了出来。
“来人,赶紧将裴少侠带去暖屋治伤,叫楚州城最好的大夫过来!”姜寿跑到姜楚面前,对着后边的丫鬟仆人喊道。然后他蹲了下来,凑到姜楚面前:“妹妹,先治好他的伤,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啊?”
“嗯……”姜楚点头,眼下确实是给裴翾治伤要紧。
姜寿招呼人将裴翾抬走,然后安抚了一下姜楚后,来到了姜淮面前。
“爹,你做的太过了!”姜寿沉声说了一句。
“是……爹承认,但那也是因为爹关心所致……”姜淮喃喃道。
“爹是觉得妹妹跟他生了情愫?想彻底剥开这个茧子,知道两人发生的所有事,对吗?”姜寿问道。
“当然……我不能让我女儿跟一个陌生男人不明不白……”姜淮还是坚持己见。
“这不是很明白吗?”姜寿忽然道。
“很明白?什么意思?”姜淮不解看向了姜寿。
姜寿道:“爹,如果这个男人真的跟妹妹有什么,你说他会把妹妹送回来吗?妹妹长的这么好看,换做是别的男人,早抢回家去了!”
“那他难道不是别有用心?他得知你妹妹身份,难道不想做咱家女婿,来捞好处?”姜淮立马反驳道。
姜寿摇了摇头:“爹,在楚州城门口时,他就要离去,是妹妹强行派人围住他,让他留下来的。”
“哼……”姜淮冷哼了一声,“那难道不是他的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若是如此,他见到宋灿的时候就该腿软了!也不会拼死与宋灿一搏,重伤至此……”姜寿淡淡道。
“他若真清白,怎么不解释?”姜淮反驳道。
姜寿摇头:“爹,你当着他的面,审问妹妹,这难道不是一种逼迫吗?你可曾想过他会怎么想?”
“怎么想?”
姜寿再度摇头:“若是我,我也受不了……”
姜寿说完迈步就离开了,他也对姜淮有些失望……毕竟人家刚进来没多久,若是缓上几天,可能都好些。
眼看姜寿也摇头走了,姜淮一时心更塞……可他一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贵妇人朝他冲了过来,这让他顿时慌了!
“姜淮,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贵妇人怒气腾腾,指着姜淮便破口大骂:“楚儿刚回家,你就跟审犯人一样,哦,还打起来了……老娘在后堂睡觉,你却不让人告诉我,现在,你给我解释解释!”
来人是姜淮的夫人,也就是姜楚的娘。眼看姜夫人如此态度,姜淮怒道:“你吵吵什么?楚儿就是跟你学的,学什么不好,离家出走……”
“啪!”
姜夫人抬手一耳光便打在了姜淮脸上,这把周围的其他人给惊呆了。
“老娘当初不行走江湖,能遇上你?不是老娘救下宋灿,他能成为你手下金刚?你干的缺德事,还怨起我来了?”姜夫人手上丝毫不软,嘴上更是不相饶。
姜淮捂着脸:“你……”
“你什么?你想跟我打一架是不是?”
“我……”
“跟我回后堂,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姜夫人怒气腾腾,甩袖而去。
姜淮深深呼出一口气,只得跟着她后边走,可眼睛一瞟,看见周边的许多士兵仆人都捂着嘴,他气的大骂:“笑什么笑!都给老子滚!”
丫鬟仆人士兵们连忙四散而去……
谁也不知道姜淮被自己婆娘喊到后堂去做什么了,只知道他肯定没好果子吃了。
时至中午,好不容易刚平息下来的姜府,又有人登门了。
来人自然是史超。
他跟在裴翾姜楚后边,走的慢些,这个时候才到楚州。他一到此,便迫不及待的登门,想要将滁州的事好好解释一番。
可是,他刚跨入姜府大门,便遇到了姜寿,而姜寿看起来脸色并不好。
“文生兄,所为何来?”姜寿冷冷开口,文生是史超的字。
史超连忙拱手:“伯宁兄,在下登门,自然是想看望一下姜……”
“不必了!”姜寿直接打断史超的话,“今日我家中多有不便,恐怕无法招待文生兄了。”
“伯宁何故如此?”史超大惊道。
姜寿摇头,并不解释,转身对一个看门的士兵道:“送客吧!”
“是!”
那士兵手一伸,做出了送客的动作。
史超心中顿时怒气上涌,可他不好发作,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转身便离去了……自从他与姜家来往后,还从未碰到这种门都不让进的事……
姜寿没有让他进门,也是为了这个家。自家妹妹本就不待见这个史超,何况上午又因为裴翾跟姜淮大闹了起来,这史超再进府门,自家的丑事岂不传出去了?
迫于无奈,他也只能选择得罪史超了。
姜寿送走史超后,穿过几重庭院,来到姜楚的住处,在门外看到了弟弟姜阳。
“他怎么样了?”姜寿朝姜阳问道。
姜阳摇头:“大夫还在看呢,但是伤的很重,姐正在里头照看呢……”
“你怎么不进去呢?”姜寿问道。
姜阳讪讪道:“这不,刚被赶出来吗……”
姜寿恍然。
正在此时,一个老大夫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见姜寿,拱手做礼道:“大公子。”
“人怎么样?”
老大夫点头:“保命是没问题的,你们这位朋友,虽然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他的呼吸却很稳定,脉搏也很有力。看得出,他想活下去的欲望很强。”
姜寿眯了眯眼:“他是练武之人,刚跟宋灿打了一架。”
“原来如此……想必宋金刚留手了吧,不然他的命恐怕没咯……”老大夫摇头道。
姜寿嘴角一抽:“不,是他留手了,宋灿比他更惨……”
老大夫目瞪口呆,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楚州还有人能把宋灿打趴的?
姜寿没有多说,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大夫:“多谢了。”
“多谢大公子!老朽已经开了药,大小姐命人去抓药了,吃下那些药,疗养一个月,他就应该能下地了。”老大夫接过银子,忙不迭道。
“嗯。”
姜寿挥了挥手,然后让这位老大夫离去了。随后,他上前,敲响了房门。
“不要进来!”敲门声一响,里边就响起了姜楚的声音。
“妹妹,是我!”姜寿喊道。
“你也不要进来!”姜楚还是拒绝了。
“不是,我就进去看看不行吗?”姜寿疑惑不已。
“不行!你走开,你们都走开!”姜楚看起来非常生气。
门外的姜家兄弟无奈,只得离去了。
屋内,裴翾躺在了榻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色衣服。而他衣服内的随身物件,也被取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那些物件里,有一把匕首,一枚玉佩,一些碎银,还有一条手绢。
匕首姜楚见过,就是他曾经剥虎皮的那把。而玉佩,是那枚刻着“放”字的玉佩。至于那条手绢,姜楚拿起来一看,只见上边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鸟,鸟的旁边有个“莺”字。
“莺?”
姜楚望着那绣着夜莺的手绢,一下蹙起了眉,这个大男人怎么会有手绢呢?这手绢上的莺代表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只是查看了一会后,就放下了。她转头,看向了裴翾那张面具脸。
她从未见过这张面具脸下的面孔,当初在龙山村,裴翾取下过一半,给杨田看了,她运气不好没看到……那么这次,重伤的裴翾躺在她眼前,她应该可以看到了。
姜楚凝视着那张铁面具良久,随后下定了决心一般,将手伸向了面具。
“小莺……”
正当她将手伸向面具时,裴翾嘴里忽然喊了起来,这让姜楚吓得手一缩。
“小莺……”
裴翾还在念,似是说梦话一般,连续念了好几遍之后,终于是停了下来。
姜楚再次壮起胆子,将手伸向面具,这一次,她一定要看看这个自称长得很丑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冰冷的质感从指尖传来,姜楚抓住那铁面具,用力一掰!
“咔!”
那张面具被她掰下了一半,裴翾的左脸露了出来。
姜楚望着这半张脸,额头宽阔,眉毛浓密,鼻梁嘴巴都周正无比,这人长得不赖啊……
接着,姜楚再次壮起胆子,将手伸向了裴翾的另一半面具,随着一声响,姜楚将这半边面具也摘了下来……可当她看到那半张脸时,整个人都吓到了。
“这是……”
目光所至,裴翾的右脸极其可怕,从额头到脸颊,都布满了蜈蚣一般的纹路,足足七八道!宛如七八条蜈蚣在脸上爬一般。而他右眼与鼻梁之间,更是有一道深深的凹痕,那凹痕比起那些蜈蚣纹路更为刺眼,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不仅如此,他的右脸比左脸更黑,更黄……
姜楚惊到了,她拿着那半张面具不知所措,她终于看清了裴翾的面貌,可是这面貌,让她心都在颤抖!
从左脸看,裴翾毫无疑问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让一张右脸变成了这般模样?他此后每天只能戴着面具,可想而知,他该有多痛苦!
姜楚想了想后,先将面具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弄来热水,用干净的毛巾过了热水后,就开始给裴翾擦脸。
不论这个人样貌如何,他毕竟救过自己,总得好好照顾他才行……
于是乎,姜楚又给裴翾擦完了脸,擦完脸后,她默默的将面具给裴翾安了回去。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姜楚的好奇心是满足了,可一股惆怅感也随之而来……
该怎么帮助他呢?他这张脸,还有治好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