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如同约定好了一般,朔风城北面的胡人大营响起了苍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
“呜——呜——呜——”
号声连绵,穿透清晨的薄雾,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杀戮欲望。
营寨栅门洞开,黑压压的胡人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开始在城前列阵。他们大多衣着杂乱,皮甲与布袄混杂,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弯刀、骨朵、狼牙棒,甚至还有简陋的木棒绑着石块。他们的脸上带着被驱策的麻木,以及一丝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恐惧,但更多的,是被秃鲁花许诺的“三日不封刀”所激起的贪婪。
这便是秃鲁花投入的第一波攻击力量,主要由被征服的仆从部落组成,人数约在三千左右。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也很残酷——用性命去消耗守军的箭矢和体力,试探城墙的防御弱点。
朔风城头,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玄色龙旗低垂,仿佛仍在沉睡。只有垛口后面那一双双冷静的眼睛,透过射孔,死死地盯着城下如同蚁群般涌来的敌人。
韩猛身披重甲,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正门城楼之上,他没有使用千里镜,只是凭着一双久经沙场的眼睛,估算着敌人的距离。
“五百步……”
“四百步……”
他低声念着,声音沉稳,仿佛在计数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游戏。城垛后的弩手们,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了神机弩的悬刀(扳机)上,呼吸放缓。
“三百五十步!”韩猛的声音陡然拔高,“右翼!听我号令!慌而不乱,阻而不狠!给老子演得像一点!”
命令被旗号和各部都尉的口令迅速传达下去。
城下,胡人仆从军已经进入了冲锋距离,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开始加速奔跑。冲在最前面的,甚至已经能看清城头垛口的轮廓。
“放箭!”胡人阵中,有头目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零星的、软绵绵的骨箭和响箭歪歪斜斜地射向城头,大多无力地撞在城墙或者垛口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而城头的反击,果然如赵千钧所预料的那般,显得“迟钝”而“无力”。
右翼城墙方向,稀稀拉拉的弩箭射下,准头差得惊人,往往好几箭才能碰巧射中一个胡兵。滚木和礌石也投放得犹豫不决,间隔很长,砸下的位置也并非人群最密集处。
这种“软弱”的表现,极大地刺激了城下的胡人仆从军。
“南狗吓破胆了!”
“冲上去!先登者重赏!”
“打破城池,金银女人随便抢!”
原本还有些畏缩的胡兵,眼见城头守军如此“不堪”,顿时勇气倍增,嚎叫着冲向城墙,一架架简陋的、临时赶制的长梯被竖起,疯狂地搭上墙头。
中军位置,秃鲁花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远远观战。他看到右翼进展“顺利”,己方士兵几乎没付出多大代价就冲到了城下,开始攀爬,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露出了得意而残忍的笑容。
“哈哈哈!看到了吗?我就说南人不堪一击!传令,让左翼的儿郎们也压上去!中军,抬撞木,给老子撞开他们的破门!”
他认定了右翼是守军的软肋,甚至觉得可能都不需要本部精锐出手,光是这些仆从军就能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在朔风城头,真正的杀机,正隐藏在看似混乱的右翼之后。
正面城楼,韩猛看着如同潮水般涌到城下,开始蚁附攀爬的胡人,尤其是那些抬着粗壮撞木,冲向城门的精锐,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狗娘养的,总算都进套了!”
他猛地举起右手,声如炸雷,响彻整个正面城墙:
“神机弩——目标,城门前方撞木队及后续密集阵型!三轮急速射!”
“破甲重弩——覆盖城墙百步之内,所有敢露头的胡崽子!”
“给老子——放!”
最后那个“放”字,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
刹那间,朔风城头那令人压抑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嗡——嗡——嗡——!”
那不是弓弦的震动声,而是更加沉重、更加充满力量感的金属轰鸣!一百二十八架“震岳”神机弩,在同一时刻被激发!成年人手臂粗细、带着三棱破甲钢簇的巨型弩箭,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形成一片死亡的金属风暴,覆盖向正冲向城门的胡人精锐!
“噗嗤!”“咔嚓!”“啊——!”
惨叫声和骨骼碎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
冲在最前面,十几名合力抬着巨大撞木的胡人壮汉,连人带撞木,被一支“震岳”弩箭如同串糖葫芦般贯穿!巨大的动能直接将他们撕碎,撞木也被从中击断!后续跟进的胡兵,还没来得及从这恐怖的打击中回过神,就被紧随而至的第二轮、第三轮弩箭风暴成片地扫倒!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屠杀!在绝对的火力密度和射程优势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几乎同时,三百架“破甲”重弩也发出了致命的嗡鸣。这些弩箭虽然不及“震岳”威力巨大,但射速更快,覆盖面更广。它们如同精准的镰刀,专门收割那些已经冲到城下,正准备攀爬或者向城头放箭的胡兵。
一个刚刚抓住云梯,口中咬着弯刀向上攀爬的胡人勇士,脑袋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猛地炸开,无头的尸体晃了晃,直直栽落,将下面的同伴也砸了下去。
另一个躲在盾牌后面,正准备投出飞斧的胡兵,连人带盾被一支重弩箭矢洞穿,钉死在地上。
城墙百步之内,瞬间化作一片死亡禁区!原本密密麻麻的攻城部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抹过,顷刻间变得稀疏拉拉,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骸、断裂的武器和哀嚎的伤兵。
右翼城墙那边,原本“软弱”的守军也仿佛瞬间换了人。弩箭变得精准而致命,滚木礌石如同长了眼睛般砸向攀爬最凶的敌军。刚才还觉得胜利在望的胡人仆从军,顿时被打懵了,哭爹喊娘地向后溃退。
城下,原本意气风发的秃鲁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转而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撞木队被金属风暴吞噬,看着精锐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那……那是什么?!”他指着城头那些不断喷吐着死亡弩箭的狰狞器械,声音因为惊怒而有些变形。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只知道,他想象中的软弱南人,给了他当头一棒,一棒见血!
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以胡人付出近千伤亡的惨重代价,仓皇溃退而告终。
朔风城下,只留下了一片染血的焦土,和那在寒风中开始凝固的死亡气息。
城头之上,韩猛看着溃退的胡人,狠狠啐了一口:“呸!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叩关?”
钢铁风暴,初试锋芒,便已让来犯之敌,胆寒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