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贲的马槊如同死神的权杖,挥落的瞬间,便是地狱洞开之刻!
“幽狼骑!踏平他们!”
“杀——!”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一千五百名幽狼骑齐声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铁蹄再次刨动地面,由极静转为极动,黑色的洪流汹涌澎湃,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野马谷那狭窄的入口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三百步的距离,对于全力冲刺的精锐骑兵而言,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大地在铁蹄下剧烈震颤,轰鸣声掩盖了世间一切杂音,只剩下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奔雷之音!冰冷的杀意凝成实质,如同腊月的寒风,抢先一步灌入谷中,让许多靖北军士卒的脸色由白转青,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弓弩手——预备!”霍去病冰冷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透过轰鸣清晰地传入后方弓弩手的耳中。他屹立在制高点,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冲锋骑兵的锋线,计算着最佳射击距离。
站在枪阵最前方的韩猛,猛地将鬼头刀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的声响,脸上那道刀疤因极度兴奋而充血泛红,他回头冲着身后紧张到几乎僵硬的长枪兵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弟兄们!站稳了!把你们的卵蛋都给老子攥紧了!让这些穿铁皮罐子的杂碎瞧瞧,啥叫爷们儿的硬骨头!”
他的粗鲁和悍勇,如同一剂强效的猛药,瞬间点燃了枪阵士卒胸腔中那股被恐惧压抑着的血性!无数声压抑着的、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嘶吼从喉咙里迸发出来!
“稳住!”
“为了殿下!”
“靖北军——!”
二百五十步!二百步!
幽狼骑的冲锋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马背上的骑士已经俯低了身子,将骑盾护在身前,手中的马刀或是长矛微微后仰,准备在接阵的瞬间爆发出致命的劈刺!他们眼神冰冷,带着对生命的漠视和对胜利的绝对自信,仿佛前方那些衣衫褴褛的步兵不过是待收割的草芥。
一百五十步!
“放箭——!”霍去病的手臂猛地挥落!
“嘣!嘣!嘣!嘣——!”
早已将弓弦拉至满月的弓弩手们,几乎是凭借着连日来形成的肌肉记忆,猛地扣动了悬刀!刹那间,一片由数百支箭矢组成的死亡之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靖北军的阵后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道冰冷的抛物线,向着冲锋的幽狼骑前锋罩落下去!
箭矢如雨!
“举盾!”冲锋中的幽狼骑军官发出厉声警告。
训练有素的幽狼骑们齐刷刷地将骑盾上举,护住头脸和上身要害。大部分箭矢“夺夺夺”地钉在了坚硬的骑盾上,或是射中了披甲的战马,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战马的悲鸣和少数骑士中箭落马的惨叫声夹杂在冲锋的雷鸣中,显得微不足道。
这一轮箭雨,并未能阻挡幽狼骑冲锋的势头,但也并非全无效果!数名冲在最前的骑兵被射成了刺猬,轰然倒地,成为了后方同伴必须绕行或践踏的障碍,更有多匹战马受伤受惊,打乱了局部严整的冲锋队形,使得那无可阻挡的锋锐之气,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
就在这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冲锋阵型因规避箭雨和同伴尸体而出现刹那混乱的瞬间——
“枪阵——前倾!抵住!”韩猛瞪圆了双眼,声嘶力竭地狂吼!
“吼!”最前排的长枪兵们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长达一丈有余的长枪尾部死死抵在身后同伴用身体和脚掌构筑的支撑点上,枪身呈四十五度角斜指前方!寒光闪烁的枪尖汇聚成一片令人胆寒的金属荆棘林!
下一刻,黑色的洪流狠狠地撞上了钢铁的荆棘!
“轰——!!”
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在谷口炸开!那是血肉之躯与钢铁、与惯性最野蛮、最残酷的碰撞!
最前排的幽狼骑连人带马,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上了密集的枪阵!锋利的长枪瞬间刺穿了战马的胸膛,贯穿了骑士的躯体,巨大的冲击力将持枪的靖北军士卒连人带枪撞得向后倒飞出去,筋断骨折,口喷鲜血!
然而,更多的长枪稳住了!它们如同磐石,死死地钉在原地,承受着恐怖的冲击!战马凄厉的悲鸣响成一片,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枪阵之上或是后方的人群中,骨裂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一次碰撞,谷口最前沿便化作了一片血腥的修罗场!人尸、马尸堆积,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
“顶住!给老子顶住!第二排!补上!”韩猛如同疯虎,挥舞着鬼头刀,将一名试图从侧面冲破枪阵的幽狼骑连人带马劈翻在地,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更显狰狞!
枪阵在巨大的伤亡下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但在军官们的亡命嘶吼和韩猛身先士卒的悍勇支撑下,竟然奇迹般地没有立刻崩溃!后续的幽狼骑被前方同伴和战马的尸体阻挡,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陷入了与枪阵的残酷绞杀之中。
“弓弩手!自由散射!目标——后续骑兵!”霍去病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精准地把握着战场节奏。
失去了冲锋速度的骑兵,在近距离就是弓弩手的活靶子!尽管靖北军的弓弩老旧,箭矢粗糙,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依旧能造成可观的杀伤!
“嗖嗖嗖——!”
箭矢如同飞蝗,不再追求齐射的覆盖,而是精准地射向那些试图绕过尸堆、或是勒马停滞的幽狼骑!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战马受惊四处乱窜,进一步加剧了幽狼骑前锋的混乱。
“混账!”赵贲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这群“乌合之众”竟然能构筑起如此顽强的防御,更没想到对方的弓弩手在承受骑兵冲锋的巨大心理压力下,还能保持如此高效的射击!这绝不是普通流寇能做到的!
“第二梯队!左右散开!迂回射击!压制对方弓弩手!”赵贲立刻改变战术,手中马槊指向谷口两侧的山坡。
然而,就在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两队幽狼骑试图脱离主阵,向两侧山坡运动之时——
“潜渊卫!随我杀——!”
一直如同毒蛇般蛰伏在制高点的霍去病,眼中寒光爆射!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敌军主力被枪阵缠住,侧翼迂回部队刚刚脱离,阵型出现短暂的割裂!
他如同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苍鹰,从高处一跃而下!身后,五十名早已准备多时、如同隐藏在阴影中利刃的潜渊卫精锐,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他们如同五十道鬼魅,速度快得惊人,直扑那两支试图迂回的幽狼骑侧翼!
霍去病的目标,并非那些普通骑兵,而是——赵贲本人!擒贼先擒王!
“保护将军!”赵贲身边的亲卫立刻发现了这支如同尖刀般直插过来的小股部队,厉声示警。
但霍去病的速度太快!他手中的长枪(并非马槊,而是更适合步战的精铁长枪)如同毒龙出洞,幻化出点点寒星,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幽狼骑亲卫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他的武艺远超这些普通精锐,更兼身法诡异,在人群中穿梭,竟无人能挡其片刻!
五十名潜渊卫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们三人一组,配合默契,专攻马腿,或是利用灵活的身法贴近骑士,用短刃抹喉刺心,手段狠辣高效,瞬间便将赵贲的亲卫队搅得大乱!
赵贲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对方军中竟有如此高手,更没想到这支小股部队的战斗力如此恐怖!他猛地一夹马腹,挺起马槊,亲自迎向如同杀神般冲来的霍去病!
“鼠辈受死!”
马槊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一条黑色巨蟒,直刺霍去病胸膛!
霍去病眼神冰冷,不闪不避,在槊尖及体的瞬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一击,同时手中长枪如同毒蛇吐信,沿着马槊的杆子向上疾削,直取赵贲握槊的手指!
“好快的枪!”赵贲心中大骇,急忙撒手后仰,堪堪避开这断指之危,但头盔上的红缨却被枪尖扫落!
两人错马而过,瞬间交手数招,快如电光石火!
霍去病的突袭,虽然未能一举斩杀赵贲,却成功地将幽狼骑的指挥核心搅乱,使得那两支迂回部队失去了及时的指令和掩护,暴露在了靖北军弓弩手的射程之内,遭到了迎头痛击,不得不狼狈后撤。
谷口的鏖战陷入了更加惨烈的僵持。枪阵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依旧死死地卡在咽喉要道。弓弩手不顾手臂的酸麻,拼命地倾泻着箭矢。霍去病率领的潜渊卫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赵贲及其亲卫,让其无法有效指挥。
鲜血浸透了谷口的土地,人尸与马尸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通道。双方的士卒都在凭借着意志和本能拼杀,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刘睿站在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那如同血肉磨盘般的战场,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到韩猛浑身浴血,依旧在枪阵前咆哮厮杀;看到霍去病如同战神,在敌群中左冲右突;也看到无数刚刚获得新生的靖北军士卒,用他们简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躯,死死抵挡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强敌。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这是一场用生命和鲜血谱写的,属于弱者向强者发起的,不屈的抗争!
苏檀儿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紧紧抿着嘴唇,强迫自己看着下方的惨状,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装满金疮药的小布袋,随时准备冲下去救治伤员。
时间,在杀戮中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又似乎流逝得飞快。
夕阳的余晖,终于穿透了铅灰色的云层,将一片凄艳的血红,泼洒在这片修罗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