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纳德国内,一个混乱的老旧街区。
这里的夜晚就像一块破布,将混乱与颓败裹得密不透风。
空气里飘着发酵的酸腐,还有那种挥之不散的酒精味,混在潮湿的晚风里,一吸气就能呛得人喉咙发紧。
街角的垃圾桶翻倒在地,污水顺路面的裂缝蜿蜒,包装袋、烟蒂和吃剩的餐盒泡在里面,被几只流浪猫扒拉着,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整个路上几乎没有街灯,仅剩的几盏忽明忽暗地闪,把站街女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们穿暴露的短裙,劣质丝袜勾着破洞,倚在斑驳的墙面上,指尖夹着烟,眼神在昏暗中扫过每一个路过的人,嘴里偶尔吐出几句含糊的搭讪,声音被霓虹的光裹得发飘。
头顶的悬浮广告是这片混沌里最刺眼的存在。
全息投影的饮料广告忽上忽下,色彩艳俗得让人眼晕,偶尔还会卡顿一下,画面撕裂,露出后面灰蒙蒙的夜空。
打折的电子产品广告,机械的女声重复着促销语,盖过了醉鬼的嘟囔和远处悬浮车驶过的嗡鸣。
那些悬浮车很少停留,银灰色的车身在霓虹下闪了闪,车轮下的反重力装置喷出淡蓝色的气流,卷走几片垃圾,又很快消失在街区深处,只留下一阵短暂的、稍微干净些的风。
更隐蔽的小巷口,挂着粉色的灯箱,上面只画了个模糊的唇印,灯光暗得发暖,却透着说不出的暧昧与危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便利店旁的窄巷里钻了出来。
这是个中年男人,身材有些臃肿,肚子把深色的夹克顶得微微凸起,走起路来带着点笨拙的急促。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要遮住整个眉眼,只在低头时,能看见一点下巴上粗糙打理的胡茬。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单肩包的背带,包带勒进了肩膀的布料里,像是里面装着什么怕掉、更怕被人看见的东西。
脚步迈得又快又轻,每走几步,就会下意识地顿一下,飞快地回头扫一眼身后。
先是看巷口有没有人跟出来,再看路灯下的醉鬼有没有抬头,连站街女投来的目光,他都像被烫到一样避开,帽檐压得更低了。
有辆悬浮车从街对面驶过,车灯的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侧脸,还有眼底藏不住的惊慌。
他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钻进了下一个更暗的巷口,身影很快被霓虹照不到的阴影吞没,只留下单肩包蹭过墙面的轻微声响,很快也消失在街区的混乱里。
周康平攥着单肩包带,拐进身旁的小巷。
巷子里没有霓虹,只有头顶建筑缝隙漏下的零星微光,将地面的积水映成一块块破碎的光斑。
他七拐八拐,脚步在狭窄的巷弄里磕磕绊绊,偶尔踢到堆在墙角的废弃纸箱,惊得几只老鼠“嗖”地窜进黑暗。
最终,他停在一栋老建筑前。
他没有走向正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反而绕到建筑背面。
一架老旧的金属消防楼梯歪斜地贴在墙上,扶手早已失去光泽,积着厚厚的灰尘,每一节台阶边缘都有些变形。
他抬起脚,沉重的步子踩在台阶上,吱嘎的声响瞬间划破巷尾的寂静,在空荡的建筑间回荡。
他每走两步就顿一顿,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帽檐下的脸绷得紧紧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包的拉链。
爬到三楼,他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
门是金属的,表面的油漆成片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纹。
伸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把生锈的铜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钥匙时,“咔嗒”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
他猛地回头,盯着身后幽深的楼梯口看了几秒,确认没有脚步声追来,才轻轻推开小门,闪身进去。
门内是一条深深的走廊,两侧的墙壁发黄发黑,墙皮簌簌往下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股说不清的陈旧气息。
周康平放轻脚步,沿着墙根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靠后的一间房门前,他停下脚步。
房门同样老旧,他先是侧过身,左右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几秒,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他抬起手,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了几下,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等了片刻,门内依旧毫无动静。
他皱了皱眉,再次掏出钥匙,这一次动作快了些,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开门的瞬间,他飞快地探头往门内看了一眼,确认安全后,才弯腰钻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霓虹的光透过蒙尘的玻璃渗进来,在地面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斑。
周小芸坐在靠墙的木桌前,后背抵着斑驳的墙皮,双手放在桌下,整个人像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眼珠,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周胖子一进门,那目光就牢牢粘在他身上,随着他摘帽子、掏东西的动作,缓慢又机械地移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周胖子把鸭舌帽往桌角一丢,只顾着弯腰解单肩包的拉链。
包里的速食品被他一股脑倒在桌上,塑料包装互相碰撞,发出窸窣的声响。
有密封的面包片、酱色的肉肠,还有几盒冲泡型的粥粉,包装上的图案在暗光里模糊不清。
他直起身时,能明显看到肩膀垮了一截,以前圆滚滚的脸瘦了下去,颧骨微微凸起,额前的头发乱蓬蓬地粘在皮肤上,混着几缕花白。
眼角的皱纹变深了,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虹膜泛着一层灰蒙蒙的雾,像是蒙了层洗不掉的灰尘,衬得脸色蜡黄。
“小芸,吃些东西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抬手想把一包面包往周小芸面前推,手指碰到包装时又顿了顿,
“现在没有条件做饭,凑合一下吧。”
他刻意把“小芸”两个字咬得轻,像是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戳破什么易碎的东西。
没人提“芸芸”,没人提废墟里那具辨认不出的尸体,连空气里都像绕着层不敢碰的薄冰。
周小芸却根本没有在意他语气里的小心,甚至没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速食品上,几秒钟后,抬手抓起那包面包,指尖用力一撕,塑料包装裂开道口子,她直接伸手掏出里面的面包片,塞进嘴里咀嚼,动作快得有些机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饿,也不满足,只是在完成一个该做的动作。
周胖子盯着她的动作,眉头微皱,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耐心去捂热另一个冰冷的灵魂。
敲门声突然响起,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力道。
“笃、笃、笃”
三声响,节奏均匀得近乎刻板,每一下都像敲在两人的心尖上。
周康平的身体瞬间僵住,刚递到嘴边的肉肠“啪”地掉在桌上,他猛地抬头看向门,灰白的眼睛里瞬间聚满惊恐。
周小芸的反应更快,原本机械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住,身体“唰”地站直,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没等第二阵敲门声落下,她右手猛地一挥。
身旁那把铁架椅子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咔嗒”一声崩碎,四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椅腿带着尖啸,像四支淬了冷光的标枪,“噗嗤”一声齐刷刷钉进门板,椅腿没入大半,木屑飞溅。
空气静了半秒,就在周小芸紧绷的肩膀稍松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惨叫,是巨力撞门的轰鸣!
门板“吱呀”变形,钉在上面的椅腿被震得嗡嗡作响,下一秒,整扇门连带门框一起被撞进屋里,重重砸在地面,扬起一片灰尘。
灰尘里,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巨汉冲了进来。
他足有两米高,肌肉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
周小芸瞳孔一缩,右手已经抬起,空气中的气流开始躁动,显然要动用更强的精神力。
可就在这时,巨汉侧身让开一步,一个身影从他身后走了进来。
那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形挺拔,脸上没带任何遮掩,正是哈迪斯。
周小芸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原本冷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周康平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桌角,桌上的速食品散落一地。
窗外的光透过窗户,将室内照的一片冷白,墙面上的斑驳显得更加破旧。
周小芸虽然停止了发动精神力,但是空气中还悬浮着一些家具的碎片。
她的身体悄然往后退了一步,跟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壮汉拉开了一点距离,因为越接近这个人,她越感觉到危险。
周胖子的眼神也落在壮汉身上,因为这个人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那人脸上的黑色面罩就如同一个呼吸器,将他脸的下半部分完全遮蔽在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阴森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小芸,将她身体上下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锁定。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兜帽卫衣,刚才的一撞似乎是让兜帽脱落到脑后,露出一颗锃亮的光头。
他的肩膀宽的几乎遮挡住了整个门框,不经意间阻挡住了所有人走出房间的唯一出口。
胳膊上卫衣的袖口拉到了手肘位置,露出两条爬满青筋的小臂,皮肤下的肌肉随着拳头的捏合,规律的蠕动着。
他的双手戴着一双半指战术手套,关节处覆盖着合金护甲,双手一直保持着随时攻击的姿势。
“亨利,好久不见啊!”
哈迪斯的声音好像给这紧张的对峙泼下了一盆冷水。
他伸手搭在壮汉一只胳膊上,轻轻按下了他的戒备。然后丢给周小芸一个眼神。这个眼神似有魔力一般,让周小芸身体周围悬浮的碎片纷纷落地。
“你这个地方可真是隐蔽,让我找了半天。”
周胖子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急忙上前几步,对哈迪斯说:
“殿下,您怎么亲自来沙纳德了?这里很危险,他们的安全部门一直在追查我的行踪。”
哈迪斯找到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坐了下来,挥手让那个壮汉出去警戒。他翘起二郎腿,并没有直接回周胖子的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周小芸。
“任务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小芸从看到哈迪斯的那一刻,就显得有些紧张,现在看着哈迪斯望向自己的眼睛,显得更加紧张了。
周胖子发现了小芸的异样,因为从她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恐惧。
他挡在周小芸的身前,继续问道:
“殿下,您难道要亲自参与这次的任务吗?”
哈迪斯笑了,他收回望向周小芸的目光,重新看向周胖子,单刀直入的问:
“别绕弯子了,我问你,后天的行动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胖子额角流下了一丝冷汗,哈迪斯根本就没有跟他们寒暄的意思,就仿佛他们父女俩只是工具。
周胖子转身找到那个背包,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他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迷你终端,谨慎的将设备摆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用自己的生物识别打开了加密终端。
一道全息投影出现在三个人眼前,赫然就是李鑫所在的空天舰——烛龙。
周胖子的声音在全息投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响起。
“殿下,我已经查到,大树的人工智能核心就是被安放在这艘空天舰上面。但是,我们无法获取它的具体位置。”
哈迪斯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到三维投影上这艘巨大的空中战舰的身上。
“那不是你们要操心的问题,如果大树的具体位置连你都可以轻易获得,那我们的对手也太好对付了。”
哈迪斯在全息投影上摩挲虚拟的舰身,手掌被全系投影的光芒照射得镀上了一层蓝色的幽光。
他盯着周胖子的眼睛说:
“亨利,你要告诉我的是,我们应该怎么登上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庞然大物。这才是你最应该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