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光芒从四面八方的纳米级消菌墙面上漫射而出,将这间顶级手术室笼罩在近乎神圣的苍白之中。天花板镶嵌的环形无影灯组如同悬浮的日冕,十二组可调节光谱的灯源确保手术区域不会有任何阴影残留。
地面是整块浇筑的抗菌聚合物,呈现出完美的镜面效果,倒映着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机械臂轨道。四面墙体内嵌的立体投影系统,此刻正显示着两位患者的三维生理模型,数以万计的发光参数在虚空中缓缓旋转。
两张泛着珍珠光泽的手术床并排安置在室中央。左侧床上,奥拉夫三世苍老的身躯被包裹在恒温生物膜中,裸露的胸口贴着密密麻麻的监测贴片。右侧,艾琳娜公主的白金长发被收进无菌头套,她紧闭双眼的模样像是冰雕的睡美人,皮肤下的淡蓝色血管在冷光下清晰可见。
哈迪斯站在无菌准备区,修长的手指正在全息面板上滑动。他雪白的手术服是用活性纳米纤维编织而成,会自动调节体温并抑制细菌滋生。
开始最终校准。
他的声音在手术室内引发一连串机械响应。天花板的机械臂群同时苏醒,数十个激光定位点在两位患者身上游走。墙角的生命维持系统开始嗡鸣,透明的营养液在管道中形成螺旋状涡流。
助理医生们像执行仪式的祭司般沉默移动,他们穿戴的外骨骼手术服发出细微的液压声。当最后一道消毒光幕扫过手术区时,哈迪斯抬起左手,全息投影立刻在空中凝结出两个跳动的心脏模型——一颗布满岁月斑驳,一颗年轻而强健。
他抚过悬浮的控制面板,淡蓝色瞳孔倒映着流动的数据流。
手术室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连通风系统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生命监测仪发出的规律电子音,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倒计时,在纯白的空间里回荡。
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折射出冰晶般的寒芒,薄得近乎透明的刀刃上流转着精神力具现化的乳白光晕。哈迪斯的右手稳如机械,每一丝肌肉的牵动都精确到微米级。刀尖轻触公主胸口的瞬间,肌肤便如热刀划过奶油般无声分开。
一道笔直的切口自胸骨中央向下延伸,经过精心计算的轨迹完美避开了所有主要血管。粉红的肌理在切口下微微颤动,像被春风拂过的花瓣层层绽放。随着刀锋行至剑突,胸腔自动牵开器立即嵌入,将创口撑开成完美的菱形窗口。
手术室骤然进入高效运转状态。机械臂群如交响乐团般协同作业,有的负责止血,有的进行组织分离,还有的持续喷洒着纳米级修复雾。生命维持系统的嗡鸣提高了八度,为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蓄能。
当哈迪斯的手探入胸腔时,精神力光晕包裹着整只手掌。他的指尖轻抚过那颗跳动的心脏,感受着冠状动脉在掌心的搏动。随着精密的外科结扎完成,主动脉被轻柔分离,心室连接处逐一断开。最终,那颗年轻的心脏被完整托出,在无影灯下呈现出梦幻的玫瑰金色。
活性舱。
他的声音刚落,悬浮着的透明容器立即降下。心脏被安置在充满仿生营养液的舱体内,导管自动连接主要血管。令人惊异的是,离体的心脏仍在规律收缩,将淡金色的液体泵入循环系统。
监测屏上的曲线开始断崖式下跌。公主艾琳娜的呼吸波形最先平直,接着是脑电图的活跃波纹逐渐沉寂。当最后一丝生命体征消失时,整个手术室陷入诡异的静谧,只有活性舱中心脏跳动的声在回荡。空气仿佛凝结成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味的压迫感。
哈迪斯转向另一张手术床。奥拉夫三世敞开的胸腔内,那颗衰老的心脏如同风干的果实,布满钙化斑点的表面还在顽强搏动。相同的手术流程再次上演,但这次分离过程明显更加谨慎——衰老的血管脆如薄纸,需要精神力时刻包裹。
当公主的心脏被植入皇帝胸腔时,淡金色的精神力光晕如蛛网般包裹住每个连接点。血管吻合器发出细微的声,一根根生命管线重新接驳。随着最终缝合完成,哈迪斯将手掌轻覆在那道崭新的伤口上。
起搏。
电流穿过心肌的瞬间,整颗心脏猛地收缩,然后开始了全新的律动。监测屏上,原本属于皇帝的生理参数突然变得年轻而强健。当心电图呈现完美的窦性心律时,某种淡蓝色的能量突然从心脏部位扩散,皇帝皮肤上的老年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手术室角落,装着旧心脏的活性舱突然发出警报——那颗衰老的器官正在迅速崩解,最终化为一团灰白的絮状物,像被时间加速腐蚀的标本。
哈迪斯摘下手套,他凝视着皇帝胸口的缝合线,那里正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那是混合了皇室血脉与精神力的特殊愈合剂。
一个生命的律动,伴随着另外一个生命的寂静,奏响了一曲残忍的华章。
漆黑的重型悬浮车如幽灵般冲破雪幕,底部的悬浮动力装置收起,履带式驱动轮碾过结冰的皇家大道,在厚重的积雪中犁出两道深沟。车窗外,暴风雪已将比约恩皇城完全吞没,连轮廓都再难辨认,只有漫天飞舞的雪片拍打着防弹玻璃,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车厢内,哈迪斯静默如雕塑。他倚靠在座椅上,右手握拳抵着太阳穴,暗银色大氅垂落在地,衣摆处沾染的淡金色液体已经凝固。
在他脚边,透明生化舱内的蓝色维生液微微晃动。艾琳娜公主的白金长发在液体中舒展,宛如冰封的瀑布。她胸口那道几乎不可见的缝合线在特殊溶液浸泡下呈现出珍珠光泽,面容安详得仿佛只是沉睡。
皇宫最高的塔楼上,奥拉夫三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暴风雪在钢化玻璃外形成一道流动的白色帷幕,偶尔有冰雹砸来,发出令人心悸的爆响。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胸,感受着胸腔内那颗年轻心脏的蓬勃跳动。
罗尼特皇室从来不会作出无法兑现的承诺。
哈迪斯临别时的话语在风雪声中格外清晰。皇帝望着悬浮车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翻滚的雪浪。他新生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不知是排异反应,还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艾琳娜十二岁那年,曾趴在同样的窗台上问他:
父皇,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南方的星空?
那时他如何回答的?好像是说了些关于职责与使命的空话。
悬浮车内,哈迪斯缓缓睁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如野兽般发亮。
生化舱内的维生液随着车身颠簸微微荡漾,艾琳娜的面容在光影变幻中忽明忽暗。哈迪斯伸手轻触舱体,戒指与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看,
他对着不会回应的躯体低语,
我说到做到。
车窗外,暴风雪愈发猛烈,仿佛要抹去一切存在过的痕迹。而在视线的尽头,罗尼特帝国的疆域正等待着这具无心的躯壳,以及那颗在异国君王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悬浮车内突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全息投影仪在风雪呼啸声中缓缓构筑出奥丁圣主的身影。黑袍下深邃的双眼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兜帽边缘流淌着暗金色的纹路。
哈迪斯立即单膝跪地,手上的戒指与合金地板相触,发出清脆的声。他低垂着头,金色的发丝在投影的蓝光中泛着冷芒。
你的表现令我满意。
圣主的声音带着多重回响,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比约恩皇帝已经签署了驻军协议,这对北境的战略意义非常重要。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哈迪斯保持着跪姿回应。
圣主的投影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手术进行得如何?
非常顺利。
哈迪斯站直身体,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比约恩皇帝只有伽马级的精神力,虽然平庸,但精神力反噬的代价可不小。
可悲的贪婪。
圣主的声音骤然冰冷。
用亲生骨肉的生命延续肮脏的统治。
哈迪斯走向生化舱,指尖轻敲玻璃:
他这种程度的精神力,最大的价值就是弄出些所谓的神迹来愚弄那些跪拜的愚民。
圣主的投影飘到舱体前:
这是他使用精神力的代价,心脏衰竭速度是常人的三倍。除了移植,别无选择。
讽刺的是。
哈迪斯转身面对投影。
这位自诩血统纯净的皇帝,不允许体内跳动着非皇室血统的心脏。
他这种人,怎么会允许别的医生触碰身体,他只会允许你执刀。
圣主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
因为那个人。
哈迪斯接过话,淡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雪拍打车窗的声响。圣主的投影开始波动:
计划继续。
话音未落,全息影像突然消散。哈迪斯望向窗外,艾琳娜苍白的脸庞镀上最后的光晕。远在南方的罗尼特皇宫,最高处的房间将成为她的归属。那里每夜都可以看见皇城最绚烂的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