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泼在头上的剧烈刺激让李鑫猛地睁开了眼睛。
水顺着头发流下时,他看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废弃的工业仓库里,高处的气窗和残破的屋顶透进惨白的月光,挑高的钢架结构上爬满铁锈。
空气中充满了腐败的气味,角落里堆放着发霉的木箱,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货运标签。
他被反绑在一张椅子上,手腕都已经被扎带勒得发紫。
在他的面前,五个人影围成半圆形,等待着他缓过劲来。
两侧的人从体格和站姿上就能看出军人或者雇佣兵的身份,他们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面孔隐藏在面罩下面,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而真正让人胆寒的则是最中间的那个男人。
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好像是从老电影里面走出来的人物。
在沙纳德这个以东方人为主的国度里,这种典型的欧罗巴人种极为罕见。
他的年龄看上去有四十岁上下,身材偏高瘦,头发修剪得很自然。高耸的眉骨在眼窝投下深影,冰蓝色的虹膜在昏暗环境中呈现出某种非人的质感。
男人身穿一件深灰色的正装,显得非常得体。
他的手很修长,但是每个指节处都有几道明显的白色疤痕。
当男人迈步走向他时,皮鞋碾碎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声。
这个男人的形象让李鑫想起了从前看过影视作品中的纳粹军官。
清冷的月光让他脸上本就苍白的皮肤显得愈发渗人,他看人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和残忍,而是一种纯粹的冷漠,就好像眼前的人体不过是正在等待处理的物品。
男人身上除了男士香水的味道,李鑫好像还闻到了一种混杂着医用消毒水的气味,就好像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一样。
当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李鑫时,月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模糊的分界线,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许长歌?”
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某种韵律。
但是他俯身看向李鑫的眼神却让他不寒而栗。
那不是野兽一般的凶残,也不是疯子一般的狂热,而是一种恐怖的平静。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前世打交道的那些杀人如麻的极恶之人,就是这种眼神。
几百年过去了,坏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不过是更换了更先进的工具而已。绑匪从麻绳换成了纤维扎带,刑具从烙铁变成了神经刺激器。
但坐在椅子上的依旧是人,站在阴影里的依旧是恶魔。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哈迪斯。”
李鑫瞟了他一眼,药物的作用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口气里依然可以听出嘲讽的意味。
“你是想告诉我,你就是冥界之王吧。”
哈迪斯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赏说:
“有趣,你竟然知道古地球时代的神话故事。飞航正确,我就是冥王哈迪斯。”
他揪住李鑫的头发,让他抬起头,近距离看着自己的脸。
“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自己来说说吧。”
李鑫的大脑疯狂运转,短短一瞬间,不仅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复盘了一遍,还初步分析了自己的处境。
对方显然没有自己熟悉审讯里面的套路,必须想办法让他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你想知道什么?”
李鑫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给对方一种被吓破了胆的错觉。这么做其实很容易,因为此刻他的手腕确实疼的厉害。
哈迪斯也点点头说:
“那我来问,你来说。”
他的呼吸频率突然变得有些乱,好像是情绪突然间有些失控。
“先跟我说说,你知道白泽吗?”
白泽?那个存在于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李鑫在大脑里飞速检索着前世记忆。《山海经》里的故事,某节鉴赏课上展示的敦煌壁画,还有网络游戏里的形象……
“你说的是……上古神兽白泽?就是那个:黄帝东巡至海滨,白泽口吐人言,通晓万物之情……”
他故意漏说了后半段关于白泽能辟除天下邪气的记载。
哈迪斯感受到了他的配合,放开了拽住他头发的手。
“非常好!那么,现在说说你和白泽是什么关系。”
他盯着李鑫的眼睛补充道:
“我指的可不是神话故事里的白泽,而是那个能在几秒钟内就攻破国家级防火墙的神秘黑客。”
李鑫的呼吸微微一滞。
白泽?黑客?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有一种直觉告诉自己,哈迪斯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大树。
“你们找错人了,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鑫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
“名字并不重要,他可能会用别的代号在网络上活动。我们知道你学生的身份,也知道你同时也是一名很厉害的黑客。你只要告诉我,在你的圈子里,有没有一个类似的人?”
李鑫保持了沉默,在哈迪斯的眼中,他正在竭尽全力的回忆和思考。
“没有。你说的太笼统了,我没有办法判断。”
他的心里却在想:如果这要说有,那这个人一定是大树,如果大树就是白泽,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
哈迪斯在李鑫面前缓慢的踱步,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
“我们建立了七百三十一种数据模型来追踪白泽的下落。”
他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全息投影仪,放在李鑫的面前,手指轻轻划过面板,空气中立刻浮现出无数条交错的蓝色光线,构建出一个令人眩晕的立体网络。
“这是过去三年全球主要黑客活动的关联图谱,你应该可以看的明白,注意到这个空白区了吗?这不是普通的加密,而是对信息宇宙的局部重构。”
李鑫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那些复杂的线条。
光线并非随机交错,而是形成了某种精密的分形结构,越是接近中央区域,线条的排布就越发呈现出数学意义上的完美。
而在最核心的位置,悬浮着一个被红色脉冲光包裹的节点——白泽。
哈迪斯的手指轻轻点向红点周围一个完美的球形真空带。在那片区域里,所有数据流都会发生优雅的偏转,就像光线在引力透镜效应下的弯曲。
投影突然放大千万倍,显示出真空带边缘的微观结构。
李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里每个数据包的封装格式都与大树教他的算法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成熟。
“更精彩的是这个,我们花了两年才发现,这些看似随机噪声的波动,实际上在系统性地抹除某些关联。”
哈迪斯将投影里面错综复杂的光线切换成时间轴模式。
每处白泽的行动痕迹后方,都跟着一串微不可察的数据涟漪。
当时间轴被放大,聚焦到一个从前的节点时,李鑫认出了那是自己第一次尝试入侵外网服务器的日子。
代表他行动的绿色光点刚刚完成了突破,就立刻银白色的数据湍流包裹,所有特征参数都被实时重写。
“看明白了吗?这不是简单的痕迹清理,而是量子级别的信息手术。白泽不是在隐藏自己,他是在用整个数字宇宙作为画布,精心绘制一幅没有你的世界。”
哈迪斯抬手关闭了全息投影,抬起李鑫的下巴说:
“最讽刺的是,我们找到了几乎所有网络信息专家建立的数学模型,才证明这种级别的信息操控理论上不可能存在。但是,白泽做到了,为了你。”
李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瞳孔。
没错,他们要找的白泽就是大树,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哈迪斯所说的一切。
“现在,告诉我,白泽……是谁!”
哈迪斯手上的力气开始加重,捏得李鑫下巴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