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完一通豪言壮语,应元正带着几分志得意满,回了府中。
他脚步未歇,径直走向柳墨言的书房,将在衙门里的议论和盘托出。
柳墨言听罢,震惊地无以复加。
良久,他才低声道:“我以为你只想推新政……没想到,你是要借新政之名,行改土归流之实,一举收岭南之权。”
应元正看着他,“不可以吗?”
“这一步,比你想的还要险。一旦失控,我们自己这边倒是先乱了起来。”
应元正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正因为朝廷无暇南顾,这才是唯一的机会。”
柳墨言凝视着他,追问:“有把握吗?”
“有。”他说的坦然,其实心里也有些虚。
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实在不行,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是不能用。先前给皇帝备的毒药潮了,大不了再制几份。
他绝不允许自己造反的关键时刻,有人拖后腿,让这几年的心血全付之东流。
谁也不行!
柳墨言凝视他片刻,只问:“人选定了吗?”
应元正摇头,他要是有权力任免官员,会选严建章去。
“衙门里,可有咱们的人?”
“有。”柳墨言颔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安插人进峒溪?”
“对,自己人放心。让他‘毛遂自荐’,顺理成章。”
柳墨言微微点头:“我明白了,人选我来安排。你想何时定下来?”
“明日。”
“行。”柳墨言轻声道,“明日,你会知道是谁。”
交代完此事,应元正便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刘健与喻容已在等候。
自开年之后,应元正便为二人分派了隐秘任务。
刘健要多去常师傅工坊走动。
不是催工,而是去看个‘眼熟’。
应元正身边懂设计的有,懂制作的却只有康山与常六。
他现在是希望有一些‘中间态’的人,两样都懂一点,以后可以做监督之职。
而刘健无疑是最佳人选。
他熟悉各种燧发枪,既能试用新枪,又能反馈改进意见,是再好不过的‘技术耳目’。
他也问过常师傅,会不会介意。
常师傅表示只要刘健不开口,当个木头桩子,他就无所谓。
而喻容,则被派去查看顾三工坊的进展。
应元正心里始终惦记着,顾三能不能把蒸汽机造出来。
哪怕是弄个第一代呢?毕竟历史上第一代蒸汽泵,就是在1698年弄出来的。
而现在是1661年,不算跨世代的发明,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听闻王妃在暗处行动的事迹后,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能在暗处行事的人。
而喻容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来得最晚,与应元正公开同行次数最少。
救灾时她曾穿男装随行,脸晒得黝黑,与刘健、小东儿无异。
若需伪装,换身女装、戴个头纱或兜帽,便能自在出行。
应元正收回思绪,对刘健说:“去请严先生、申先生过来。”
“是。”刘健领命而去。
不多时,严建章和申良平先后入内。
严建章一身布衣,袖口还沾着泥土。
自见识到新作物的产量后,他便一头扎进农事,整日奔走乡野,试种土豆、红薯、玉米,已成岭南少有的‘农经通’。
他还感叹,什么政务,都不如让百姓吃饱重要。
申良平则一身青衫,举止沉稳。
自年初以来,应元正将部分政务交予他处理。
随着应元正威望日增,赵明、傅丘遇事常来请示,他实在是处理不过来,便让申良平代为处理。
这人当过知县,通晓吏治,比小东儿更能应对衙门里的繁杂事务。
两人落座,应元正开门见山。
将“以摊丁入亩为名,行改土归流之实”的计划简要道出,包括清丈田亩、统计户口、设流官、建转运仓……
严建章听得双眼发亮,“好!若能减税、修路、兴学,让百姓真正得利,实乃大善之举。只是……阻力不小。”
申良平则更务实,“世子是要借峒溪部立威?那文书、账册、户籍格式,我可连夜拟出范本。”
应元正摆手,“账册日后让流官来拟。你先帮我写一份《安民告示》,切记要通俗易懂,这是写给山中百姓看的。”
申良平点头,“明白,我即刻动笔。”
严建章问道:“去峒溪的人选,世子心里有谱了吗?”
“明日便知。”
严建章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期待,“那日后世子去峒溪视察,务必带上我。”
应元正真是感动。
这世上,真有人是哪里艰难,便去哪里。
可他也暗自担忧。
若有一日严建章知道自己并非为民请命的世子,而是图谋造反的逆臣。
这位清正刚直的人,会不会立即选择转身离去?
这么一个难得的人才,他是真舍不得。
当夜,申良平伏案疾书,又根据应元正的意见反复修改。
两个时辰后,《安民告示》终于完成。
次日一早,应元正特地换上正式的钦差官服,手持告示来到巡抚衙门。
赵明阅后连连点头。
“通俗易懂,百姓能看明白,甚好。之后,我会让人找几位通晓部族语言的书吏,抄写成多语版本。”
“有劳赵大人了。”应元正又问,“韦仲的资料可备齐了?”
赵明点头,“昨夜我亲自查档,已整理完毕,稍后便送过来。”
应元正略显歉意,“是我心急了,连累诸位连夜操劳。”
赵明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世子为国筹谋,心急是情理之中,我们都明白。”
话音刚落,傅丘步入厅中,拱手道:“世子,昨日我已传讯韦仲,他应在未时三刻抵达。”
“好。”应元正一拍手,“那我们就在议事厅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