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抬手虚扶,示意她不必多礼。
待周遭无人,便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没给世子写信?”
林婉仪心头一震,眸光微闪,瞬间明白赵青此番前来的目的。
这时她才惊觉,自己的疏忽有多致命。
本就是被安排着要嫁入平南王府,充当眼线,那些人怎会不关注她与应元正的关系?不过是没写信这点小事,竟已被他们察觉。
她强装镇定,笑着说:“我正准备写呢。正好,我朋友从南京带回来些新出的酥糖,味道格外好,打算寄一份给世子。”
赵青听了,忍不住轻笑,“对我,你还要隐瞒吗?我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方才才问得那样直接。”
她并未按姑母说的那般旁敲侧击,毕竟无论是应元正还是林婉仪,都与她有着过命的交情,她愿意相信他们。
林婉仪见赵青如此坦率,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些。
赵青接着问道:“你们当真这么久都没通信?连皇上都知道了。皇上去太后的寿康宫,便是为了这事问我,我此刻来找你,也是太后的意思。”
对方这般真诚,林婉仪也不好再遮掩,坦言道:“我确实忘了写。”
赵青盯着她,带着几分不满,“你这借口,连我都糊弄不过去。”
林婉仪摇了摇头:“真没有别的原因。我原本是准备提笔的,可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觉得单单写一封信,太过单薄,想着是不是该搭配些别的东西才好。
可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便耽搁了。后来见世子也没给我写信的意思,琢磨着,便算了。”
赵青能理解林婉仪为何不写信,可她想不通,为什么应元正也不写。这两边的情形,瞧着都有些奇怪。
赵青叹了口气,“那你叫我回去怎么回禀太后?总不能真说你忘了吧。”
林婉仪想了个借口,“就说我确是忘了,又因挑选礼物耽搁了时日。至于世子……一定是忙着推行新政,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赵青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正是因为世子给皇上写了信,却没给你写,皇上才觉得奇怪。既然已经提笔写了,多一封又算什么事呢。”
听赵青这么说,林婉仪也有些不安。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她还是为应元正找了一个借口,“大概世子也和我想的一样。想着等等再写,结果一拖,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林婉仪心里清楚,皇上和太后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一个她与应元正能时常交流沟通的现状。
既然如此,说再多借口都无济于事,不如现在就提笔写封信寄过去。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赵青。赵青觉得这话在理,与其绞尽脑汁找借口,不如即刻付诸行动。
她点头道:“那好,就按你说的做。我回去复命时,便说你确是疏忽,又因要挑选特产耽搁了时间。”
林婉仪感激赵青这般坦诚相告,赵青却笑道:“虽说姑母让我委婉些,可这事本就难委婉提及,况且你心思比我细腻,我也瞒不过你。反正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也是盼着你们多联系,你记着这事就好。”
林婉仪点头应下,将手里的酥糖递了一份给她,“你把这礼物拿去。只要有实物在,就能让借口多几分信任。”
赵青笑了,“我还以为是单纯给我的呢。”
“自然也是给你的,这是拿来吃的,又不是拿来看的。” 林婉仪答道。
赵青接过,“看来我这一趟倒是没白跑。”
临别时,林婉仪仍有些担忧,“我总觉得,你怕是难瞒过太后。”
“我们说的本就没什么不能让她听的,”她看了林婉仪一眼,“我自有分寸。”
林婉仪将赵青送出门后,立刻让丫鬟梅玥去书房把笔墨纸砚取来,她要给应元正写封信。
元桂闻讯赶来,见她这般举动,不免有些疑惑。
林婉仪只含糊道:“邱兰带来的酥糖不错,我想写封信,连同礼物一并寄去。”
元桂却听出了不对劲,先前无论怎么劝,女儿都没动静,怎么赵青一来,就忙着要写信?
她直接问道:“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林婉仪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林母叹了口气,“早听娘的话,也不至于今日还要补救。”
她转身便走,“我还有些礼物,一并包了送去。”
“多谢母亲。”林婉仪轻声道。
“那你新绣的那方手帕……可绣完了?”
林婉仪顿了顿,“……还没,那个……下次送。”
元桂再次叹了口气。
赵青带着酥糖回了宫,抵达太后的寿康宫时,天色早已黑透。
外面寒冷刺骨,天上又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落在檐角,转眼便融成了水。
赵青一边解着肩上的披风,一边凑到炭火炉边烤了烤手,呵出的白气在暖融融的空气中散开。
“姑母,我回来了。”
出来迎她的是于嬷嬷,笑容温和,“娘娘等您许久了。”
她瞥见赵青手中的纸包,眉梢微动,“这是……?”
“南京的酥糖,林婉仪给的。”赵青扬了扬手。
于嬷嬷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那可真是巧了,快跟我进来吧。”
走进内殿,太后正斜倚在榻上,手里捻着串珠子。赵青捧着酥糖走过去,笑着说:“姑母,尝尝这南京的酥糖。”
太后抬眼瞧着她,目光在纸包上打了个转:“哦?这是哪来的?”
“林婉仪给的。”赵青笑意不减。
太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慢悠悠地问:“这就是你的收获?”
“这只是其一。”赵青挨着榻边坐下,把方才与林婉仪的对话讲给太后听。
“也就是说,她是忘了写信,又忙着挑特产,才拖到了现在?”
赵青点头,“她是这么说的。不过……”
她顿了顿,“两边都没主动写信,确实有些奇怪。”
太后转而问道:“你是怎么跟她开口的?”
“我就问她,世子有没有给她寄岭南的特产,说我没见过,想知道岭南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赵青如实答道。
太后听完,捻着珠子的手顿了顿,觉得这开口方式倒也自然,挑不出错处。
赵青接着说:“她当时神色微滞,我追问几遍,才知世子从未寄信寄物。我又问她,那你给世子写了吗?她就缓缓摇了头,然后说了刚才那个理由。”
太后听着,指尖的珠子转得慢了些,似乎觉得这说辞倒也说得过去。
“刚好她从朋友那里拿到了南京的特产,我便说,不如就选这个当礼物寄过去。”赵青继续道,“她觉得可行,说要立刻写,估摸着明日就能给世子寄出去了。”
太后低头想了想,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帛,“也好,只要能联系起来就好。”
她忽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揣测,“这两人,该不会是都腼腆吧?”
于嬷嬷在一旁笑着搭话,“年轻人的心思,谁说得准呢。能想着给对方寄东西,总是好的。”
赵青没接话,只拿起一块酥糖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漫开,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