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子殿下口齿伶俐,一点儿也不简单。
秦厚当即开口,“诸位,我尚未看过卷宗,无法妄下判断。至于‘问斩’之罪,岂是那么容易定下的?即便属实,也需层层上报,由刑部最终裁定。”
他的这一番说辞,并没能安抚大家的情绪。
卢怀远赶紧打圆场,“秦大人既然来了,不如立即开始查案,也好消除大家的疑虑。”
秦厚连连点头,“那事不宜迟。既然是申县令主理此案,那烦请将相关卷宗交于我。”
申良平则看向应元正,等着他的指示。
秦厚嘴角一抽,自己可是堂堂府级同知,对方居然无视他。
应元正轻轻点头。
看到这一幕,卢怀远也明白了,申良平是真的倒向了应元正。
秦厚带着随从径直坐上主审位置,等着申良平送卷宗来。
可事实却是,申良平和应元正大摇大摆地在堂上找个位置坐下,真正去取案卷的,是小东儿。
秦厚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冷声说道:“世子殿下既是受害者,等下还请到堂下回话。”
应元正毫不在意地答应,“没问题。”然后转身朝卢怀远喊了一声,“卢大人也过来吧,一会儿咱们都得站在堂下。”
秦厚一惊,“卢大人也是受害者?”
卢怀远刚坐下,又站起来,“……是、是啊。”
秦厚来回看着两人,“两位身份尊贵,不必站堂下。到时候发言时起身答话便可。”
应元正瞥了他一眼,怎么回事?他还不如卢怀远有分量吗?
【宿主,你这个钦差是临时的,人家布政使可是实权官职。申良平投靠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乌纱帽保不住了。这同知可没犯什么错。】
‘没犯错?清算陈家时,我看他还有没有现在这个范儿?’
不一会儿,小东儿将案件的详细报告拿给了秦厚。对方倒是只看案件内容,什么供词和判语都不看。
确认一遍后,他下令将那两名土匪押上堂来。
应元正悄悄给从四递了个眼色,大牢只能他们自己的人进,于是从四让自己这边熟悉的衙役去里面押人。
虽然换了个主审人,但那两人也没有趁机翻供。毕竟人证物证都在,翻不了。
秦厚细细过问一番,才发现此案竟牵涉陈家管家,而那人已经关进大牢了。
他又下令,将陈风提上来。
而此时的陈风衣衫褴褛、满身鞭痕,颤巍巍地望着秦厚,又狐疑地看着一身官服重新上任的申良平,完全摸不清状况。
当秦厚让他如实招来,他就把自己对应元正说的那些话都说了。
应元正审问陈风的时候将卢怀远赶了出去,所以卢怀远并不知道陈风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现在他听到了,对方承认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与陈家无关,与县衙也无干系。
秦厚和卢怀远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喜色。事情到这就可以结束了。
秦厚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此案脉络清晰,主犯当庭认罪,证据确凿。依律例,策划袭击钦差大臣及皇室血脉者,理当斩首;帮凶亦难辞其咎。此案由布政使卢大人与世子殿下共同作证,本官认为——应当立即执行!”
王三虎吓了一跳,这和应元正之前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且慢!”应元正抬手制止他。
秦厚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立刻笑着说:“世子殿下心善,决定网开一面。那就从即日起将二人收监便是。”
应元正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会顺杆爬呢。
“秦大人,我说的且慢,并不是说放过他们,而是幕后黑手不是他们,这起案件没有这么简单。这位陈风是陈府的管事,凭他的力量……”
应元正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厚打断。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殿下,有些事我不好深究,您也该适可而止了。”
应元正疑惑的看着他,适可而止?
他却指着陈风身上的伤口,语带质问,“世子对犯人用刑,可是有正当理由?”
“当然……”
陈风已经明显觉察出两人之间互相针对的气场,他立即高喊,“冤枉!小人冤枉啊!”
秦厚顺势追问:“你冤在何处?”
陈风抹着眼泪,“小人把该说的都说了,也承认是自己做的。可、可世子还是对小人用刑。他、他非要逼我承认一些根本没有的事……”
应元正深吸一口气,干脆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看他们要演什么。
陈风声音颤抖,继续控诉,“他让我攀咬陈家,说我做这一切都是老爷指使的。可这事分明就是我自己糊涂,与我家老爷毫无干系啊!”
秦厚皱眉看向应元正,“世子,他说的是真的吗?严刑逼供可不是小事。”
卢怀远也在这时附和,“大人,我早就说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需进一步查证。不能强求对方认罪。”
应元正缓缓转头看他。
这狗东西是一点教训都不吃!他记住了!
卢怀远迎上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心中却莫名一紧。那种冷静,就像当初下令格杀勿论时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啪!”惊堂木一响,秦厚语气严厉,“世子越权在先,严刑逼供在后,此等行径,本官定会上报朝廷!”
应元正站起来,语气轻松,“随便你。”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应元正继续开口,“你这么急着结案,不就是因为牵扯到了陈家?你以为我不知道整个岭南官场都在包庇陈家?”
秦厚想反驳,应元正却没给他机会。
“但那又怎样?我告诉你,我是皇上亲自任命的钦差,来这里是奉旨办差!你要告我越权,那正好,我也要告你们上下勾结!”
这事从一开始,应元正就越权了,但他将该办的人办了,证据也收集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可能收手?
别说越权了,就算接下来把秦厚和卢怀远一起绑起来送往京城,他也干得出来。大不了他跟着一起去请罪。
秦厚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当真是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看向卢怀远,希望他能帮腔几句。
可卢怀远也愣在了当场。世子到这种时候还要推进,难道‘奉旨办差’不仅是摊丁入亩一事?
两人一时哑口无言,就在这时,县衙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