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靠着那扇门,缓缓地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军装,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裹住了她颤抖的身体。
“姐,回去吧。外面凉。”
秦峰的声音,低沉地在她头顶响起。
他一直站在她身后,为她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秦水烟那剧烈颤抖的身体,才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明艳的眼睛,此刻哭得又红又肿。
她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弟弟,那张与秦野一模一样,此刻却写满了担忧与心疼的脸,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秦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将姐姐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用那件军装将她裹得更紧了一些,带着她转身,回到了那间病房里。
一进门,秦野立刻迎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姐。”
秦水烟没有接水杯,只是任由秦峰将她按坐在床沿上。她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娃娃,目光空洞地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这个在部队里以严厉和冷硬着称的年轻军官,在自己的姐姐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仰起头,视线与秦水烟齐平。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轻柔,一点一点擦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姐。你看着我。”
秦水烟茫然地抬起眼。
“姐,你听我说。”
“你要记住,这一切都是天灾。是山塌了,是泥石流,是谁也预料不到,谁也阻止不了的意外。”
“猴子的死,胖子的死,还有里面那四个人的生死未卜,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要把这些,都怪在你自己身上。”
“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错。”
“知道吗?”
秦水烟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映出弟弟清晰的倒影。她知道秦峰在担心什么。他怕她钻牛角尖,怕她被愧疚和自责压垮。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她心里的那个结,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如果不是她安排让许默去学中医,他们就不会有那笔钱,就不会想着再去挖草药。如果不是她……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闭环。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试图去改变,最终都会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看着姐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秦峰和秦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看起来太脆弱了。
好像一件瓷器,只要再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他们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
天亮之后,救援现场还有大量的工作等着他们。失踪人员的搜寻还没有结束,后续的安置和清理工作更是千头万绪。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秦峰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疲惫。
“姐,我和小野要去宿舍那边眯一会儿了。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回救援现场去。”
他停顿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轻声说:“我等下叫护士过来,给你开一粒安眠药。你吃了,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
他希望她能睡着。
只有在睡梦里,她才能暂时地,从这场无休无止的酷刑中解脱出来。
秦水烟却摇了摇头。
她抬起眼,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你们去休息吧。”
“不用管我。”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秦峰顿了顿,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那我和小野都出去了。”
秦野上前一步,不放心地叮嘱:“姐,我们就在隔壁营区的宿舍,如果有什么事,你就让护士来找我们。我们那边有什么消息,也会立刻通知你的。”
秦水烟轻轻应了一声,她勉强打起精神,挥了挥手:“好。你们赶紧去吧,你们也累坏了。”
等秦峰和秦野离开,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她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反复回荡着一幕幕可怖的画面。胖子那张因缺氧而青紫的脸,猴子父母撕心裂肺的哀嚎,还有重症病房里,许默他们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一切好起来。
她什么都做不了。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拿到了改写命运的剧本,可到头来,她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眼睁睁看着悲剧以更惨烈的方式上演。
命运之所以称之为命运,或许就是因为它早已在起点,就刻好了终局的墓碑,无论你中途如何挣扎,如何绕路,最终都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一步步推向那个既定的深渊。
巨大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如同汹涌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淹没。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重重滑倒在床上。
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