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秦水烟的心,没来由地提了起来。
她的指尖,在被子下面,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她在紧张。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秦水烟,两辈子加起来,什么时候这么不确定过?
她害怕了。
她害怕听到许默的否定。
毕竟,这条路,是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费尽心机,为他策划好的人生。
可是……
她给他的“好”,真的是许默自己想要的吗?
他会不会觉得,是她强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她亲手折断了他的爪牙,给他套上了项圈,将他带到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让他日复一日地与草药和医书为伴。
他会不会,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会不会,他只是因为无从选择,才被迫接受了她的安排?
许默缓缓地将那本医书合上,放在了枕边。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了她。
他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池被月光照亮的湖水,深不见底。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
然后,薄唇轻启。
“喜欢。”.
她微微一怔。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双臂,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精壮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温暖而结实的胸膛上。
“……”
许默的身体,在被她抱住的那一刻,猛地僵硬了起来。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清香,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触感。
还有那隔着一层薄薄衣料传来的、她的心跳声。
“咚、咚、咚……”
和他的心跳,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
就在许默浑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
怀里的人儿,忽然动了一下。
秦水烟微微抬起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柔软的唇,在他的唇角上,轻轻地、快速地印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他在她那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的狐狸眼里,看到了自己僵硬的倒影。
带着笑意的声音,软软糯糯地在他耳边响起。
“真乖。”
“亲亲我家大狗子。”
……狗子。
许默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一下触碰,轻如羽毛,却在他的唇角燃起了一片燎原的火。
火势顺着血液,一路烧遍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心口,烫得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
“睡觉吧。”
“你也累了。”
“嗯。”
秦水烟心情极好地应了一声。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整个人几乎都嵌进了他的怀里,严丝合缝。
温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毫不设防。
她仰起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狐狸眼亮得惊人。
“那……把灯吹了,我们睡觉吧。”
许默的视线,与她对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向桌上那盏还在尽职尽责燃烧的煤油灯。
他微微倾身,隔着秦水烟,对着那簇小小的火苗,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火光挣扎着跳动了两下,随即不甘地熄灭了。
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唯一的亮光,来自窗外。
清冷的月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朦胧的银霜。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许默能清晰地感觉到,秦水烟温软的身子紧紧地挨着他,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肌肤上传来的惊人热度。
她的呼吸,轻柔而均匀,像温热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拂过他的脖颈。
她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胸膛传来,与他的心跳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渐渐交叠,融合成了一个节拍。
咚、咚、咚……
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他仿佛得到了从未敢奢望过的珍宝。
这个认知,让许默的心脏,蓦地一紧。
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低下头,细细地打量着怀里的人儿。
黑暗中,她的轮廓显得愈发柔和。
那精致的眉眼安静地闭着,平日里的明艳与张扬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乖巧的宁静。
卷翘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像两把收拢的蝶翼。
红润的唇,微微嘟着,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娇憨。
她真好看。
许默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心脏都被攥紧了,又酸又胀,还带着一丝丝的疼。
她就像是山里最神秘的精怪,美得不真实,带着致命的吸引力,闯入了他原本荒芜贫瘠的世界。
他许默,一个在泥地里打滚长大的混混头子,一个连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野狗。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她?
可是现在,这个不真实的漂亮精怪,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香甜。
许默缓缓地、轻轻地伸出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脖颈下方,将她微微松开的身子,更加用力地揽进了怀里。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下巴,稳稳地抵在了她的发顶。
鼻尖,满是她清甜的发香。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吧。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怀里那份柔软的重量。
起码,现在,这一刻。
她在他怀里。
这就够了。
*
第二天,秦水烟是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吵醒的。
她在一片温暖的包裹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被窝里,还残留着属于许默的、淡淡的体温。
秦水烟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满足的轻响。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一丝刚睡醒的鼻音,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许默!”
声音不大,软绵绵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过了大概十几秒,内室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许默高大的身影,从门外钻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和清晨的寒气。
他显然是在炮制室里忙活了许久,听到秦水烟的声音才赶过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土炕上那个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人儿身上,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醒了?”
他的声音低沉。
“饿了吗?”
秦水烟揉着眼睛,慢吞吞地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身上的羊绒衫因为睡了一夜,起了些许褶皱。
“几点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怎么安安静静的?”
“万爷爷和夏奶奶呢?”
“早上九点多了。”
许默走到炕边,很自然地帮她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
“村西头的李大家,有只母牛难产,夏奶奶陪万爷爷去给母牛接生去了。”
“锅里给你温着粥,你吃吗?”
秦水烟眨了眨眼,脑子这才开始慢慢转动起来。
这种事,在乡下很常见。
她点了点头,声音里还带着倦意。
“吃。”
“嗯。”
许默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套崭新的牙刷,一支薄荷味的牙膏,还有一个盛着温热水的搪瓷脸盆。
秦水烟看着他熟练地挤好牙膏,将牙刷递到她面前,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就这么坐在炕上,在他的伺候下,刷了牙,洗了脸。
等许默端着水盆出去倒水,她才高高兴兴地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
心情极好地从炕上下来,穿好昨天换下的那身干净衣裳,又套上了自己的毛呢大衣。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内室。
她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许默正弯着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一碟切得细细的酱瓜,放在堂屋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
秦水烟走过去,拉开一张长凳坐下。
白粥熬得火候正好,米粒开花,粥水粘稠。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却没有立刻送进嘴里。
她抬起眼,看向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许默。
“你吃了吗?”
许默的脚步顿住,他点了点头。
“吃了。”
“哦。”
秦水烟应了一声,见他又要走,她手疾眼快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
许默的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
秦水烟仰着脸,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双狐狸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哎呀,别走。”
“陪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