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阿梅一听这话,立刻笑了。
“哎,行,怎么不行!”
“累了一天,是该早点歇着。”
老太太说着,就要转身往里屋走。
“你等等啊,夏奶奶去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
“我那柜橱里头,还有一床崭新的被褥,一次都没用过呢,正好给你铺上。”
老人家说着,就满脸热情地要往外走,脚步利索,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地欢迎她。
秦水烟却不急着动。
她坐在原地,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夏阿梅,落在了站在一旁安静的许默身上。
“不用那么麻烦。”
“夏奶奶。”
她笑盈盈地开口。
“我和许默一张床就行了。”
“……”
夏阿梅那迈出去的半只脚,就那么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
她一寸一寸地,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转过头来。
“啥?”
她大概是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听错了。
秦水烟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她歪了歪头,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无辜。
“我说,我跟许默睡一个屋,一张床就行了。”
这下,夏阿梅听清楚了。
老太太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没能挤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来。
她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这……这怎么行——”
这成何体统!
孤男寡女的,还没结婚,怎么能睡到一张床上去!
最后一个“行”字,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冲出来,她的胳膊肘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是万医生。
夏阿梅疑惑地转过头,正对上自家老头子那双挤眉弄眼的眼睛。
万医生清了清嗓子,一手拉住夏阿梅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往外拖。
“老婆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
“我们一块儿去看看,那锅洗澡水烧热了没有。”
“可是……”
夏阿梅还想说什么,这跟洗澡水有什么关系?
她满肚子的道理和规矩还没来得及跟这胆大包天的丫头说道说道呢。
然而,万医生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手上力道一加,半拖半拽地就把她给拉出了堂屋。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带上了。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了秦水烟和那个站在一旁高大挺拔的身影。
“许默。”
两个老人一走,秦水烟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目标身上。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双明艳的狐狸眼里,闪烁着得逞后奸诈的光芒。
“今晚就打扰你一晚上啦。”
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踮起脚尖,身体前倾。
“你放心,我睡相很好的。”
“你放心,我睡相很好的,绝对不会踢被子。”
“……”
许默抿紧了唇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死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视线从她那张过分明媚的脸上移开了一些,落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
他没敢和秦水烟对视。
半晌。
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床板硬邦邦的。”
“你别第二天起床,喊疼就行。”
秦水烟听完,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往前又凑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范围。
“床板硬?”
“你不是软的吗?”
许默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轰”的一下,尽数冲上了头顶。
“到时候,你抱着我睡就行了。”
“……”
许默猛地转过身, 僵硬地背对着她。
“我,我去整理一下被褥。”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重重地关上了。
身后,传来秦水烟再也忍不住,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
*
半个小时后。
秦水烟在许默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她换上了贴身羊绒衫和羊绒裤,又裹上了一件棉外套。
她趿拉着鞋子,拉开了房门。
许默果然就站在门口。
听到开门声,他的视线投了过来,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触电般地移开了。
刚出浴的少女,脸上还带着未曾散去的潮红,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在灯火下亮得惊人。
“许默,我洗好了。”
她对他说道,声音里还带着沐浴后的慵懒。
许默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她出来,然后自己走进去,一言不发地抱起那个沉重的木制浴桶,转身就往外走。
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走动而晃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秦水烟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背影,幽幽地开口。
“许默。”
“你房间好冷啊。”
“你早点洗好澡进来哦。”
许默的脚步,明显地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抱着水桶的步伐,蓦地加快了许多。
那背影,仓皇得像是有什么猛兽在后面穷追不舍。
*
与此同时,另一间卧室里。
万医生和夏阿梅挤在一张不大的土炕上,各自盖着被子。
煤油灯已经熄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稀疏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夏阿梅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皱着眉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老头子。
“老头子,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忧心忡忡。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就这么住在一个房间,睡在一张床上……这要传出去了……”
“哎呀!”
万医生被她吵得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我们四个人,你不说,我不说,总不能让他们两个自己跑出去到处嚷嚷吧?”
夏阿梅的思想还是古板的,她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依旧在喃喃自语。
“那也不行啊,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万一……万一要是擦枪走火,出了事可怎么办?”
万医生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好了好了,别瞎操心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含糊糊地说道。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担的哪门子心?”
夏阿梅还在那里忧心忡忡,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愣住了。
黑暗中,她的眼睛倏地睁大。
???
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她满肚子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耳边就传来了老头子平稳而轻微的鼾声。
夏阿梅:“……”
这一下,她更睡不着了。
*
许默洗完了澡,浑身带着一股冰冷的水汽,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
他磨磨蹭蹭的,犹豫着,迟迟没有推开。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既渴望,又畏惧。
一只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就在他天人交战,几乎要把门板盯出一个洞来的时候——
一道慵懒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女声,清晰地从屋里传了出来。
“许默。”
“你还要在门口当门神多久?”
“再不进来,你今晚就睡堂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