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秦水烟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供销社,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顾清辞抱着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声音闷闷的。
“副食品商店。”秦水烟头也不回地答道。
仙河镇的副食品商店就在供销社斜对面,也是一排青砖房,只是门口挂着的牌子不同。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混合着生肉、咸鱼和酱菜的独特气味。
店里只有一个兼卖肉和杂货的柜台,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正拿着蒲扇,驱赶着几只绕着肉案嗡嗡飞的绿头苍蝇。
秦水烟一进去,就直奔主题。
她指着案板上那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开口道:“同志,那块肥的,给我来一斤。再切二斤瘦的。”
屠夫的蒲扇停在半空,抬起眼皮打量了她一下。
顾清辞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一斤肥肉,两斤瘦肉!这得多少钱,多少肉票啊!她来和平村三年,自己买过的肉,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一斤。
秦水烟目光又落在了角落水盆里那条正在吐泡泡的鲤鱼身上。
“那条鱼,也要了。再给我来半斤葱。”
这下,连那见多识广的屠夫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落地割下肉,用秤杆称好,又捞出那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用草绳穿过鱼鳃。
秦水烟付了钱票,一手提着滴水的鲤鱼,一手拎着那用油纸包好的猪肉和一小捆青葱,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顾清辞抱着锅,背着竹篓,紧紧跟在她身后,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起来:肥肉炼了油,那金黄的油渣撒上一点盐,该有多香!瘦肉红烧,鲤鱼炖汤……
天啊,她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就在两人满载而归,从副食品商店出来的时候,远处,两个身影正顺着街道朝这边走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个子极高,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敞着领口,露出底下结实的小麦色胸膛和性感的锁骨。他步子迈得很大,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野性的、不好招惹的劲儿。
顾明远眼尖,老远就看见了那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个明艳得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人,一个高得像根竹竿,两人手里还都拎着抱着东西,想不注意都难。
他立刻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高大的男人,下巴朝那个方向一抬,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和八卦:
“老大,快看!是谁!”
许默的视线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
夏日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将那条尘土飞扬的街道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在那片金光里,他看到了秦水烟。
她正侧着头,和身边那个高瘦的女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意,那笑容在阳光下,比她刚来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要生动得多。
她还是那副娇小姐的打扮,白衬衫,卡其裤,干净得不像是在这泥土地里待过的人。
许默的眸色,在看清她的那一刻,微不可察地深了深。
他移开视线,声音平淡地问:“她旁边那个女的是谁?”
“你说顾清辞啊?”顾明远浑然不觉自家老大的异样,兴致勃勃地开始科普,“也是知青,都来咱们村两三年了,瘦得跟个麻杆似的,但是特别能吃。老大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许默的回答干脆利落。
“啧啧,老大,你也太不关心咱们村的知青队伍了。”顾明远挤眉弄眼起来,那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难得碰上,怎么样?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许默闻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直接转过身,迈开长腿就往回走。
“哎!哥,默哥!”顾明远愣了一下,急忙小跑着追了上去,“你别不好意思嘛!真的,说不准人家见到你,会很高兴呢!”
见许默不理他,依旧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顾明远干脆绕到他面前,倒退着走。
“真的,默哥,我没骗你!她今天一大早,就跟我打听你了,那架势,摆明了是对你有意思啊!”
许默的脚步没有停,只是侧过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顾明远,”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我们是什么身份,你忘了?”
这声音里的寒意,让顾明远脸上的嬉笑一僵。
但他还是不死心,小声嘟囔道:“身份怎么了?人家城里来的大小姐,不嫌弃咱们是乡下的泥腿子,还主动看上你了,谈一下又没什么关系。反正……反正咱们也不吃亏嘛。”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胆子也大了起来,甚至开始引经据典:“再说了,之前也不是没知青跟村里人好过。你情我愿的事儿,又不犯法。嘿,套用一句时髦的话,那叫……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嘛!”
话音刚落,许默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双漆黑的眸子阴沉沉地盯着他,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只有警告。
“顾明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他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颤的狠劲,“你就死定了。”
顾明远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他抬起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个字都不会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