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和林如海并肩走出御书房,刚转过汉白玉回廊,离了值守内侍的视线,赵烈就忍不住停下脚步,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
“林大人,如今执掌朝政,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他斜睨着林如海,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甄家勾结豪强,证据都快堆成山了,你偏要拦着不让出兵,莫不是跟那些文臣又勾结上了,想给世家留后路?”
林如海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神冰冷如霜,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赵将军,说话前先过过脑子。”他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你从军中崭露头角,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月,就敢如此口无遮拦?”
“我口无遮拦?”赵烈勃然大怒,上前一步逼近林如海,身上的戾气扑面而来,“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怕打仗,怕影响春耕,难道就不怕甄家日后反戈一击,让我们这些前线厮杀的将士白白流血?”
“怕?”林如海冷笑一声,眼神扫过他腰间的佩剑,“我怕的是无脑莽夫误国!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一动兵,江南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春耕一误,来年粮荒,到时候民变四起,你负得起这个责?”
“我负不起?”赵烈怒吼,“我只知道,对叛逆就要斩草除根!甄家老祖是大宗师又如何?禁军百万,还怕他一个甄苍玄?”
“百万禁军?”林如海挑眉,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你调得动百万禁军?如今京畿防务、海防戍边,哪一处不需要兵力?真把禁军调去打甄家,北方异族趁机南下,你去抵挡?”
赵烈一时语塞,却依旧梗着脖子:“那也不能放任甄家胡来!”
“谁放任他们胡来了?”林如海厉声道,“陛下已有旨意,盯着甄家动向,查清勾结之事,这是稳扎稳打,不是放任!你只知道打打杀杀,懂什么治国之道?”
“治国之道?”赵烈被戳中痛处,脸色涨得通红,“我不懂什么治国之道,我只知道保家卫国!不像你们这些文官,只会坐在朝堂上耍嘴皮子,背后搞小动作!”
他指着林如海:“你敢说,你跟那些文臣没有勾结?张延龄被抓,多少文官暗地里怨声载道,你身为朝政第一人,何曾严惩过一个?”
“严惩?”林如海气极反笑,“张延龄是罪有应得,但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若尽数严惩,朝堂动荡,谁来处理政务?你以为治理国家,光靠打仗就能行?”
“我看你就是私心作祟!”赵烈怒不可遏,“你怕动了世家,断了自己的人脉!告诉你林如海,如今陛下重用武官,我们才是朝廷的支柱,你别想一手遮天!”
林如海眼神一沉,语气陡然变冷:“支柱?若不是陛下推行新政,重用武官,你这种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这辈子都只能在军中做个校尉,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叫嚣?”
“你!”赵烈被说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鞘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周围值守的禁军士兵见状,纷纷围了过来,神色紧张。
“赵将军,你想造反不成?”林如海面不改色,眼神锐利如刀。
赵烈握着刀柄,胸口剧烈起伏,却终究不敢真的动手——他再鲁莽,也知道在皇宫大内拔刀对着朝政第一人,是杀头之罪。
“我不是要造反!”他怒吼着收刀入鞘,“我只是看不惯你畏首畏尾的样子!甄家就是颗毒瘤,早晚会出事!”
“是不是毒瘤,不是你说了算。”林如海缓缓道,“甄苍玄深不可测,他若真要反,绝不会如此草率。如今他配合新政,剿灭海盗,说明他不想与朝廷为敌。”
他顿了顿,继续道:“真正的隐患,是那些蛰伏的旧臣,是北方的异族,是江南流离失所的流民。这些,都不是靠打仗就能解决的。”
“我不管什么隐患!”赵烈固执己见,“我只知道,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今日放过甄家,他日必遭反噬!”
林如海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满是失望:“跟你这种无脑莽夫,多说无益。”
林如海说完,不再理会赵烈,猛地甩袖转身,大步离去,青色的官袍在廊下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你给我站住!”赵烈在身后怒吼,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如海,你给我等着!”他对着林如海的背影放狠话,“若甄家真的反了,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林如海没有回头,只是脚步愈发坚定——他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能被赵烈这种莽夫打乱节奏。
而这一切,都被御书房内的贾政看得一清二楚。
他端坐在案前,神识早已笼罩了整个回廊,赵烈与林如海的争执,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贾政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武官向来如此,直来直去,有话就说,没有文官那么多弯弯绕绕。
赵烈的忠心,他毫不怀疑,只是性子太过鲁莽,缺乏大局观。
而林如海,心思缜密,顾全大局,却也难免带着文官的谨慎,有时显得过于保守。
这文武之间的矛盾,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问题,他早已习以为常。
只要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大宸江山,些许争执,未必是坏事。
贾政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赵烈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甄家确实是个隐患。
林如海的谨慎,也合情合理,春耕在即,稳定为上。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
既不能让赵烈等武官寒心,也不能让林如海的谋划付诸东流。
更重要的是,要查清甄家勾结之事的真相,到底是边缘族人的个人行为,还是甄苍玄的暗中布局。
还有那些暗中煽风点火的旧臣,也不能放任不管。
贾政的眼神愈发深邃,御书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