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酒过三巡,气氛已热络起来。
贾政身边的女子姓苏名唤晚晴,眉眼温婉,斟酒时指尖轻触杯沿,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柔媚;李清廉身边的翠儿泼辣些,不时说些俏皮话,逗得他眉开眼笑;夏令则被另外女子伺候着,那女子惊魂稍定,低眉顺眼地剥着荔枝,倒也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婉。
正事谈罢,美酒入喉,佳人在侧,倒也有几分惬意。
忽闻楼下大厅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夹杂着粗鲁的哄笑,其中隐约有“张妍妍”“初夜”“竞价”等字眼。
贾政端杯的手顿了顿。
张妍妍?
张启年的女儿?
他虽久居官场,却也听过这名字——神京城四大官宦小姐之一,素有才名,容貌更是倾城,从前多少勋贵子弟求娶而不得,如今竟也落得被拍卖初夜的境地。
前身是宅男的他,心底难免涌起几分猎奇。
那究竟是何等绝色,能让京中公子这般疯狂?
他不由得坐直了些,目光下意识往楼下瞟去,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竟有了几分坐立不安。
身边的晚晴察觉他神色异样,轻声道:“大人是想听楼下的热闹?听说……是妍妍小姐,今日被教坊司拿来‘开苞’,不少公子都等着竞价呢。”
苏氏也抬眸,怯生生补充:“张小姐……是真的美。从前在府里,见过一次,肌肤像上好的羊脂玉,眼睛像含着水,笑起来的时候,鬓边那点朱砂痣,比画里的人还好看。听说琴棋书画样样通,是京里数一数二的……”
她越说,李清廉和夏令的好奇心越被勾了起来。
李清廉咂咂嘴:“能让绝色的苏氏都夸的,想必是真绝色。”
夏令正想在贾政面前表现,闻言一拍胸脯:“贾大人若有兴趣,这事包在属下身上!不就是个竞价吗?为了将功赎罪,定要帮大人拿下!”
他想着,这既算投贾政所好,也算弥补拖延工期的过错,一举两得。
贾政没说话,算是默认。
晚晴已机灵地推开雅间的窗,三人探头往下看——
只见大厅中央的高台上,缓缓走出一个女子。
一身素白月袍,却掩不住身姿窈窕,青丝散乱,脸上泪痕未干,偏那双眼眸清澈如秋水,带着倔强的红,反而比寻常的娇柔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鬓边果然有颗朱砂痣,在灯光下若隐隐现,衬得那张脸愈发楚楚动人。
“果然是她!张妍妍!”楼下有人高喊。
“啧啧,这模样,怪不得能当四大小姐!”
“开价吧!我出五千两!”立刻有人喊价。
“五千两就想拿下?我出一万!”
价格像坐火箭般往上蹿,转眼就到了五万两。
竞价的多是京中勋贵子弟,有与张启年有仇的,想借机折辱;也有垂涎其美色的,想尝这昔日高岭之花的滋味。
夏令看得眼热,摩拳擦掌:“大人,属下这就下去加价!”
贾政望着高台上那抹单薄的身影,她死死咬着唇,浑身发颤,却不肯再落一滴泪,那模样竟让他想起前世看过的某些悲剧桥段。
他指尖微动,忽道:“不必了。”
夏令一愣:“大人?”
“五万两,买个女子的初夜,不值。”贾政收回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平淡,“气缸的事,明日一早,带我去工坊。”
楼下的竞价仍在继续,直到一位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八万两拍。”
高台上,张妍妍身子一晃,几乎绝望。
雅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李清廉和夏令都猜不透贾政的心思——方才明明好奇,为何临了又放弃?
贾政却没解释。
他只是觉得,看一场热闹便够了。
这世道的残酷,他早已见识,不必亲自下场沾染。
比起一个落难女子的初夜,还是即将出世的蒸汽机,更能让他握住自己的命运。
八万两的报价刚落,满厅的惊叹还未散尽,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从角落响起:“十万两。”
三个字,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沸水,瞬间浇灭了满堂喧嚣。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站着个中年男子,身着青布长衫,瞧着竟像是哪家的管家,绝非能拿出十万两的富贵人。
“这是谁家的管事?疯了不成?”
“十万两买个破身的罪臣之女?怕不是来捣乱的!”
议论声再起,却没人敢再报价。
十万两,已远超寻常勋贵的心理预期,便是想折辱张启年,也犯不上如此破费。
邀月楼的鸨母脸上堆着笑,快步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福了一礼:“这位爷,您确定要出十万两?不知贵姓?小的好登记入册。”
中年男子却不答话,只抬手,稳稳指向三楼的“听风阁”雅间,动作干脆,目光也直直落在那扇紧闭的窗上。
一瞬间,满厅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齐刷刷投向三楼。
雅间内,贾政三人皆是一怔。
李清廉最先反应过来,愕然道:“这……这是冲咱们来的?”
夏令更是摸不着头脑:“大人认识此人?”
贾政眉头微蹙,他可以肯定,从未见过那中年男子。
可对方这举动,分明是将这份“大礼”送到了他面前。
是示好?还是挑衅?
楼下的鸨母也愣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扬声道:
“原来是贾大人的意思!难怪这般手笔!那小的就先谢过贾大人赏光了!”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我说呢!除了刚复职的贾大人,谁有这气魄!”
“听说贾大人就好这口,前几日张启年的妾室,不就被他赏给属下了?”
“啧啧,十万两买个四大小姐的初夜,贾大人这是要给张启年再添层羞辱啊!”
污言秽语顺着风飘进雅间,李清廉脸色微变:“这怕是个圈套!有人想借这事坏你名声!”
夏令也急了:“我去把那小子赶出去!”
贾政却抬手按住他,目光透过窗缝,冷冷看向楼下那中年男子。
对方报完价便站在原地,垂着眼,像尊木雕,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