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署的晨雾还未散尽,贾政已踏着露水穿过仪门。
绯色蟒袍在青砖上投下狭长的影子,腰间玉带扣碰撞出清越声响,惊飞了檐角梳理羽毛的灰鸽。
值房小吏捧着一叠公文小跑跟上,墨香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在微凉的晨风中弥漫。
“大人,这是昨日各州县报来的河工图。”
小吏将公文放在紫檀木案上,
“左侍郎已在西花厅等候,尚书大人差人来说,卯正三刻开堂议事。”
贾政点点头,指尖划过最上面那卷江南河道图。
宣纸上的朱砂批注还未干透,显然是连夜加急送来的。
他想起三日前黄河堤坝坍塌的八百里加急文书,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
如今工部最紧要的差事,除了边境兵器,便是这横贯黄河的水患。
“去取我的狼毫笔。”
贾政解开腰间葫芦,呷了口参茶。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不散熬夜批文留下的疲惫。
自从升任右侍郎,他每日卯时前便到衙署,常常酉时过后才回府,连秦可卿送来的绣帕都没空细看。
西花厅内,左侍郎赵振正对着一幅《营造法式》图谱出神。
见贾政进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象牙镇纸,声音压得极低:
“贾大人,大理寺那边...... 还是没动静。”
贾政接过小厮递来的热茶,杯壁的温度让指尖微微回暖。
他望着窗外修剪整齐的冬青,想起昨日下朝时,看到大理寺卿与太上皇身边的李总管在偏殿低语。
那瞬间的对视,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赵大人可知,”
贾政转动着茶盏,
“前日我去大理寺递文书,看见 王子腾的家人正从侧门出来,手里还提着食盒。”
赵振手中的茶盏晃了晃,险些泼出茶水:
“贾大人的意思是......”
“王子腾案拖了这些时日,看着证据确凿,却迟迟没有定论。”
贾政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若说没有太上皇插手,谁信?”
话音未落,工部尚书李清廉掀帘而入。
他年近六旬,须发皆白,却步履稳健,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你们俩在这儿嘀咕什么?”
赵振连忙起身行礼,贾政则将河工图展开:
“尚书大人,江南河道的最新奏报已到,”
“下官正与赵大人商议,是否需即刻调派工部营缮司前往勘察。”
李清廉扫了眼图上的红圈标记,眉头紧锁:
“黄河堤坝损毁,边境缺饷,如今又加上王子腾这摊子事......”
他突然顿住,目光在贾政和赵振脸上逡巡,
“你们可知,今早宫里传来消息,太上皇要亲自主持今年的春耕大典?”
贾政心中一凛。
春耕大典向来由皇帝主持,如今太上皇突然插手,其意不言而喻。
他想起穿越前读的史书,但凡太上皇干预朝政,必有风波。
“尚书大人,”
贾政斟酌着开口,“依下官之见, 王子腾一案不妨暂且搁置。”
“如今最要紧的,是赶在汛期前加固河堤,以及......”
他压低声音,
“完成边境所需的兵器。”
李清廉深深看了贾政一眼,端起茶盏的手停在半空:
“贾大人倒是看得通透。”
他放下茶盏,发出沉重的声响,
“也罢,既然上皇有意保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何必硬往上凑?”
赵振在一旁连连点头,额角却渗出细汗:
“尚书大人英明,贾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工部事务繁杂,确实不宜再分心他事。”
三人正商议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管事小吏气喘吁吁地跑进:
“大人!大理寺来人了,说要提审工部虞衡司主事李平章的随从。”
李清廉与贾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李清廉挥挥手:
“知道了,让他们去司务厅等着,就说本官稍后便到。”
小吏退下后,花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贾政望着地上的光影,想起昨夜修炼时,神识探查到的那股来自皇宫深处的隐晦威压 ——
与在王子腾案中感受到的阻力如出一辙。
“看来,”
贾政打破沉默,
“我们的猜测没错。”
李清廉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上皇要保人,我们就不再关注了。”
他顿了顿,看向贾政,
“贾大人,边境兵器的事,就拜托你了。”
贾政拱手应下,心中却沉甸甸的。
他知道,这看似妥协的决定,实则是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中求生存。
王子腾背后站着太上皇,而他贾政,如今能依靠的,唯有手中的权力和日益精进的修为。
离开西花厅时,贾政特意绕到军械司。
工匠们正在熔炉前锻造,火星四溅,照亮了他们汗流浃背的脸庞。
他走近一个正在淬火的工匠,伸手触摸尚未完全冷却的刀刃,感受到那股灼热的力量。
“大人,这是最新锻造的陌刀。”
管事连忙介绍,
“比之前的更锋利,也更耐用。”
贾政点点头,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兵器:
“加快进度,务必在月底前完成新到订单。”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有力,
工匠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这位新升任的右侍郎。
也是以前的虞衡清吏司郎中,酷吏一名,没有人敢得罪,沉默不语。
一时间,熔炉前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贾政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锻造声,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有力。
夕阳西下时,贾政终于批完了最后一份公文。
他晋升到夜游后期,精神力大涨,处理公文能力突飞猛进。
用了一个下午时间完结了赵振转过来的公文,贾政起身走到门口,正看见赵振匆匆而过。
“赵大人,”
贾政叫住他,
“大理寺那边如何了?”
赵振苦笑着摇摇头:
“还能如何?李平章的随从刚被提审,就‘突发急病’,现在送回府了。”
贾政沉默片刻,缓缓道:
“看来,这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赵振叹了口气,拱手告辞。
贾政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在太上皇的阴影下,王子腾案恐怕真的会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