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蓝峰那次短暂的挺身而出,像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在李媛馨心中漾开了一圈希望的涟漪。
然而,这涟漪很快便在郁蓝峰更深的沉默中平息了下去。
他似乎将那次冲动视为了一次危险的越界,之后便用更加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他不再只是躲避李媛馨,甚至开始躲避所有可能谈及她的话题。
当王聪偶尔提起“七班班花最近被韩杰风那小子缠得挺烦”时,郁蓝峰会立刻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用《双截棍》的喧嚣隔绝外界的一切。
他手腕上的红黑手绳依旧戴着,藏在袖口下,像一道隐秘的封印,锁着他所有不能言说的心事。
他偶尔会摩挲那个“JAY”字吊坠,眼神复杂。
这仿佛成了他唯一允许自己流露的、与李媛馨相关的痕迹。
李媛馨这边,韩杰风的追求攻势并未减弱,反而因为郁蓝峰的介入,似乎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开始送更昂贵的礼物,最新款的mp3(里面预存满了周杰伦的歌),限量版的专辑,甚至是一条细细的银质手链。李媛馨一概拒收,态度一次比G一次坚决。
“韩学长,请你停止这些行为。我不需要,也不会接受。我们不可能。”她当着许多同学的面,清晰而冷静地对韩杰风说道。
韩杰风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他盯着李媛馨,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掩盖:“行,有性格。我喜欢。”但他终究没再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只是那目光,让李媛馨感到一丝不安。
摆脱了韩杰风最直接的骚扰,李媛馨却并未感到轻松。
因为郁蓝峰那边,依旧是铜墙铁壁。
她几次试图找他,想为那天他帮她解围道谢,更想借此机会打破僵局,问问他那首《晴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总能巧妙地避开所有独处的机会,甚至在走廊迎面遇上,他的目光也会瞬间移开,仿佛她是一片虚无g的空气。
这种刻意的忽视,比韩杰风的纠缠更让她感到无力难过。
转机发生在一次偶然。
周五下午,学校组织大扫除。李媛馨被分到清理音乐教室。当她擦拭着那架老旧钢琴时,无意中碰落了一本夹在琴谱架上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摊开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那不是普通的笔记,而是一本歌词本,或者说,是一本手抄的、带有详细注解和心情记录的周杰伦歌词集。那字迹,李媛馨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郁蓝峰的。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做贼一样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捡起本子。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看来用了很久。里面工整地抄录着周杰伦几乎所有的歌词,从《Jay》到《七里香》,一首不落。让李媛馨呼吸停滞的,是他在某些歌词旁边,用更细的笔写下的零星批注。
在《星晴》的“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旁边,他写着:“她今天经过后门时,跳起来去够树叶,像只雀跃的鸟。”
在《简单爱》的“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旁边,日期标注是去年文艺汇演后,他写着:“她的声音,像夏天的风。”
在《晴天》的“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旁边,墨迹似乎有些晕开,他写着:“……我看见了。我应该退后。”(日期正是小吃街KtV事件后)
在《东风破》的“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旁边,是最近的笔迹:“她唱得真好。而我,只能沉默。”
一页页翻下去,李媛馨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那些简短的、破碎的句子,像一块块拼图,拼凑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郁蓝峰。他的注视,他的心动,他的挣扎,他的退缩,他的自卑,他的痛苦……所有她曾猜测、曾失落、曾不解的情绪,都白纸黑字地呈现在这里。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所有的沉默和疏离,都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在乎到不敢靠近,害怕失去!
巨大的冲击和狂喜席卷了她,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心疼。这个笨蛋!这个把所有汹涌情感都锁在歌词本里的闷葫芦!
她紧紧抱着那本笔记本,像是抱住了他那颗藏匿至深的心。她必须找到他,现在,立刻!
她冲出音乐教室,几乎是跑遍了整个校园,最后,在天台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听过歌的角落,找到了他。
郁蓝峰正靠在天台边缘,戴着耳机,望着远处城市的轮廓线发呆。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李媛馨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歌词本。
郁蓝峰听到动静,回过头。当他看到李媛馨,以及她手中那本眼熟的笔记本时,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摘下耳机,眼神里充满了被窥破秘密的惊慌和一丝羞恼。
“你……你怎么……”他声音干涩,下意识地想伸手去夺。
李媛馨没有躲,只是举起了本子,直视着他因为慌乱而不再平静的眼睛,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却异常清晰:
“郁蓝峰,我都看到了。”
“《星晴》里跳起来够树叶的我,《简单爱》里像夏天的风的声音,《晴天》里你看见后选择退后,《东风破》里你只能沉默……”
“你告诉我,这只是‘同学’会做的事吗?”
郁蓝峰僵在原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被这本歌词本彻底击碎。
他无处可逃。
李媛馨向前一步,逼近他,眼眶泛红,语气带着哽咽的质问。
“你明明……明明就喜欢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让我那么难过?”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委屈的神情,郁蓝峰筑起的所有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翻涌着再也无法压抑的、痛苦而炽热的情感。
“……是。”他终于承认,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我喜欢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天台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远处城市的喧嚣变得模糊。
那个“不能说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被摊开在了夕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