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霍华德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不怒反笑,“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棠朝雨觉得笑起来的他,更让人毛骨悚然,可话已出口,人不能怂,“那现在有人这么跟您说话了。”
手杖敲击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霍华德斜睨了她一眼,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从她面前走过,吩咐道:“Ely,今晚就带靳墨离开,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转身离开了会客室,不给棠朝雨任何开口的机会,仿佛在告诉她,他的权威不容挑战。在手杖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中,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棠小姐,我送你回家。”Ely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看着棠朝雨,霍华德的命令不容违抗。
“靳墨在这里吗?”棠朝雨声音还因情绪激动而带着哭腔。
“很抱歉,小少爷现在恐怕不方便见您。”Ely摇了摇头。
走出这栋华丽又压抑的牢笼,Ely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恕我直言,棠小姐你该控制一下自己。”
外面恰到好处地下起了雨,棠朝雨茫然地看了好一阵,反问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能见到他吗?”
“这……”Ely顿时语塞。
“你也不能保证对吧?”
Ely今天接她过来的目的,是霍华德想要见她,而不是让她跟靳墨见面。
“所以就算我跪下来求他都没有用。”棠朝雨拉开车门上了车。
孟磊看气氛凝重,继续坐在了司机的旁边。
Ely则坐在棠朝雨对面,此刻的他显得有些无助,他没打算掩盖自己的状态,“霍华德先生的决定…无人能够改变。”
“唯一一次改变主意,就失去了他最看重的儿子。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撼动他的决定。”
“是靳墨的爸爸吗?”
“是。”Ely沉重地回答着,“老爷有两个儿子,两位少爷从小接受一样的教育,爱德格少爷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也最像老爷…所以,老爷把他当做唯一的继承人。”
棠朝雨认真地听着,下面的故事并不稀奇,她从靳墨口中也多少了解过一些。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遇到了天真烂漫的小画家,坠入爱河,为了跟她在一起不惜与家族对抗,好不容易可以厮守,可惜灾祸来的太突然。
“不是已经断绝关系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来?”棠朝雨不解,要是寻常人,她可以理解为后悔当年跟儿子决裂,想要把孙子找回去弥补,可在霍华德身上,她没有这样的感觉。
Ely斟酌了片刻,“这算是一桩丑闻。”
棠朝雨看Ely神情,觉得恐怕是件颇为震撼的事情,她忙说道:“我无意窥探他人私隐,只是想弄清楚他非要把靳墨带走的原因。”
“没关系,我也觉得没必要瞒着棠小姐。”Ely声音低了几分,“我刚刚说过,老爷有两个儿子…尤金少爷他只是相对于爱德格少爷没有那么优秀,其实他也算是合格的继承人,只是因为老爷的心结,导致他一直不能得到老爷的正视,一时间想岔了,做了些错事。”
“一年前,他在郊区的别墅吞枪自杀了。”
眼前的Ely瞬间苍老了许多,棠朝雨这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年轻优雅的绅士跟她的父亲差不多年纪。
她愣了很久,想象不到这种扭曲的亲情关系。
“所以只剩下靳墨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Ely摇摇头,“并非如此。老爷他还有一个儿子…”
“那就是还有别的选择?靳墨他有没有机会离开?”她迫切地想知道这种可能性。
Ely依旧摇头,没有给她解答,他已经说了太多。
“Ely叔叔,你和靳墨爸爸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Ely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许久。
“你跟霍华德先生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你是真心对待靳墨的…”不等他开口,棠朝雨自说自话,“如果有你在他身边,也许…我可以……”
“棠小姐的意思是?”他急切地追问。
无视Ely的着急,她反过来问道:“你有办法让我跟靳墨见面吗?”
对方沉默着,棠朝雨又叹了口气,“算了…跟他在秀山分开的那天,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你刚刚也听到了,老爷让我今晚就带他离开。”
“我明白了。”
“时间很紧急,你有办法说服他吗?”
棠朝雨的思绪乱飘,想着初见靳墨那天,少年浑身萦绕着冰冷,那样的疏离淡漠,靳墨所经历过的一切,她为他心疼再多,却并没有切身的体会。
倘若没有现在的变动,她走进了他的生活,会拼尽全力让他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如今的状况让她感到无力,她没办法给Ely准确的答案。
“我试试…最终的决定权在他自己…”
Ely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他还以为棠朝雨会信誓旦旦告诉他,她有办法让靳墨重拾信心活下去。
车子又驶回去,这次是别墅的侧门,Ely先行下车去打点了许久,才带着棠朝雨进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靳墨所在的房间。
这间房跟会客厅的华丽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简洁到连一把椅子都没有,只有中央的那张大床,雪白的墙壁上没有开一扇窗,是另一种压抑感受。
“棠小姐,你要抓紧时间。我就在外面,有需要的话,喊一声我就来。”Ely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目光里闪过一丝痛楚,走出去关上房门,在门外守着。
靳墨躺在雪白的大床上,脸色可以称得上是死白,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已经变得凹陷,颧骨如刀锋般突兀地耸立着,眼窝下是极度不健康的青灰色,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了无生气。
棠朝雨双手紧紧捂住嘴,生怕发出哭声会惊扰到那本就在一点点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到床前,近距离看,他的皮肤和发丝也失去了血色和光泽,近乎透明的苍白,若不是胸膛还有着微弱地起伏,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生怕会触碰到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