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靳墨又做了那个纠缠他许久的噩梦。
与以往不同的是,梦中的大雨里,有个人一直追在他身后,踮着脚尖想要替他撑伞。
他摸起床头的烟盒,又放了下去,这个家里以前从来不曾有人抽烟。
他试图再次睡去,不到半个小时,再次惊醒,在这带着初秋寒冷的夜里,汗水仍然浸透了床单。
他索性翻身下床,机械地冲澡、刮胡子,套上黑色的连帽卫衣。
收拾完一切,还不到五点,他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书拿出来放在书架上,又重新装了一批进去。
书房里满满整面墙的奖章和奖杯,看起来有些讽刺。
天刚蒙蒙亮,他开车赶往郊区的墓园。
窗外,城市的街道还沉浸在寂静之中,天灰蒙蒙的,预示着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
之所以这么早出门,一来他睡不着,不如早点出发。二来他不想在墓前遇到某些人。
一路上的花店都没有开门,他没能买到花,不过,父母也不会在意这些。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轻纱笼罩着。
靳墨刚刚抵达墓地,小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他的身上,带来丝丝凉意。
他默默地将卫衣的帽子拉起来,遮住了自己的头部,然后缓缓地沿着台阶向上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沉重。
墓碑上的照片,父母的面容清晰可见,母亲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慈爱和关怀。
然而,这一切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冰冷的墓碑。
他拿起带来的工具,清理了墓碑。
在墓前站了许久,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
他坐在车里,许久没有发动。
远远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进来,一行人撑着伞,扶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下车,缓缓往台阶上走去。
他冷笑一声,待他们走远以后,猛地驱车离开。
回到家以后,把车停进车库。他踏入房门便开始呼吸沉重,从墓地回来,他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换下湿衣服后,他拎着行李箱出门打车去了机场。
匆匆忙忙赶到机场,才知道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他只好在候机室稍作休息。
“靳墨,果然是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靳墨抬起头看过去。
面前的少年染着一头雾霾蓝,似笑非笑看着他。
“江渊,好久不见。”靳墨开口,眼前的人变化不小,发色虽然不太常规,一身打扮却是中规中矩的学生模样。
江渊比靳墨要大上两岁,现在已经是大二的学生。靳墨父母刚出事的时候,两人物以类聚,常在一起玩极限运动,特别是一起飙车。
“什么时候一起玩?”江渊大学以后,两人基本上没见过面。
“有空约你。”
江渊笑了,“我指的是正常活动,你不觉得桌球篮球也挺有意思的么?”
“没劲。”
“要不要试试网游?虚拟世界里更放松一点。”
“更没劲。”靳墨冷冰冰地拒绝,“你是吃错药了吧?扯一些有的没的。”
“唉,我好心好意的,别这么冷漠啊!”江渊笑着坐下来,“你的航班也延误了吧,你要去哪里?”
“景市。”
“旅游?景市风景不错,宜居城市排名前三。”
“你还研究这些?有够无聊的。”
“民俗课程研究罢了,景市的姑娘出了名的婉约灵秀,古往今来出了不少美人,难道你是去会美人?”
“无聊。”
“你还没有去学校报到吗?”
“没必要了。”
江渊看着他,言辞恳切,“去试试吧,说不定外面的环境会对你有帮助。”
“你以前可比我要疯,现在是日子过的太顺,开始指点我了?”靳墨心底一阵烦躁,拿出一根烟就要点燃。
“这里禁止吸烟。”江渊提醒。
靳墨把那根烟捏成了两截,扔到垃圾桶里。
“不是指点你。”江渊看向窗外,“雨总不会一直下,会有停的时候。”
两人不再说话,直到雨停,江渊的航班先恢复,先一步离开了。
剩下靳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要再回景市呢?
原本是因为那里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可惜,周士鸿来不及带他去回顾那些痕迹就离世了,他在景市完全是个外乡人而已。
想起来出发那天改签的机票,原本可以扔下她不管的。
可他每次看到那双眼睛,都会控制不住地做出些反常的行为来。
正在烦闷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个来自景市的陌生号码。
拒接的瞬间,又改点接听。
“靳墨,是我,棠朝雨。我找方奶奶问了你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急切地说着,生怕他挂断电话,似乎还带着点哭腔。
“有事?”他冷冰冰发问。
棠朝雨顿时语塞,准备好的话又一次说不出口。
“没事挂了。”
“等等…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方奶奶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很怕他再也不回景市。
靳墨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大概下午三点。”
“嗯。”得到他还会回来的消息,棠朝雨松了一口气,“我去接你好吗?”
“不用。”
尽管靳墨拒绝了,下午三点,棠朝雨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机场。
两人不过一晚上没见面,她却觉得有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杨叔在前面开着车,一路上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回到城南。
靳墨拎着行李箱回房间,棠朝雨又跟尾巴一样跟着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不耐烦道。
“我…”棠朝雨斟酌着开口,“对不起。”
靳墨疑惑地看着她。
“昨天耽误了你的行程。”
“我不知道今天是…”
靳墨冷冷打断她,“我累了,没别的事,请你回家去。”
棠朝雨想着他的行程,他连夜回到N市,又这么赶回来,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我早上带了一点药了,昨天淋了雨,如果你不舒服的话,记得吃。”
“那…你好好休息。”
棠朝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把之前收起来那幅未完成的画摊开。
这幅画当时她只勾勒出大致轮廓,雨中竹林里,寂寥异常。
她拿出画笔,想把那个少年画上去,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笔,只好又把画给收了起来。
吃过晚饭,方瑜才给她回了电话,大致上讲了一下靳墨父母的车祸,具体情况她也不是特别清楚。
棠朝雨听的心中抽痛。
这一晚,靳墨倒是出奇地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