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废屋残破的窗棂,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屋内,苏晚借着从破洞透入的、皇宫各处灯笼映照过来的微弱天光,最后一次检查着手中的册子和那几片干枯的“梦引”碎片。指尖抚过册子上那些娟秀却绝望的记录,每一个代号背后,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最终却都湮灭在这深宫无尽的黑暗里。
晚阳,“兰”,“翠儿”……她们如同被蛛网黏住的飞蛾,在玄寂编织的巨大阴谋中无力挣扎,最终化为灰烬。而自己,这异世而来的魂魄,是否也会成为这名单上新的一个代号?
不。绝不会。
苏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将册子和碎片用油布重新包好,贴身藏稳。这不仅是线索,更是血证。然后,她将身上湿透的灰布宫女外衫脱下,露出里面一套更为利落的深色劲装——这是她在洞明界修养时,顺手用那里一种韧性极强的灵草纤维暗自编织的,虽粗糙,却便于行动。
夜色渐深,雨势稍歇,但乌云依旧低垂,将月光彻底隔绝。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墨色之中,只有巡逻侍卫手中灯笼的光晕,如同鬼火般在远处宫道上游移。
是时候了。
苏晚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废屋,沿着记忆中最隐蔽的路径,向西六所潜行。有了“匿源梭”掩盖气息,加上她对宫廷布局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谨慎,她如同鬼魅般穿过一道道宫墙夹道,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侍卫。
越靠近西六所,周遭的环境愈发荒凉破败。宫墙上的朱漆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石,疯长的野草几乎淹没了小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和尘封已久的死寂气息。这里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是宫廷繁华表象下溃烂的疮疤。
棠梨宫那熟悉的、破败的轮廓出现在眼前。与离开时相比,这里似乎更加森冷了。宫门紧闭,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依旧挂着,但苏晚敏锐地察觉到,宫墙内外,多了几道极其隐蔽的、如同毒蛇般蛰伏的气息——是暗哨!玄寂果然加强了对这里的监控!
她没有试图进入棠梨宫正殿,那里的目标太大。根据“翠儿”的记录和李嬷嬷的暗示,关键地点在“西六所废殿”,很可能就是指西偏殿,或者其周边区域。
她绕到棠梨宫后方,凭借着对地形的记忆和在洞明界提升的感知,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处断墙,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西偏殿方向。
西偏殿依旧被藤蔓和夜色笼罩,寂静无声。然而,在苏晚集中精神感知时,却能隐约察觉到,那扇被她撞破的窗户附近,空间有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能量涟漪残留——是法术施展后留下的痕迹!玄寂的人果然来过,并且可能布下了某种警戒或陷阱!
她不敢大意,没有直接靠近西偏殿,而是将注意力转向其周边区域。“兰”是在棠梨宫“附近”拾到的东西,未必就在西偏殿内。
她的目光如同梳篦,一寸寸地扫过荒芜的庭院、倒塌的假山、干涸的水池……最终,停留在一处位于西偏殿后方、几乎被一人高的荒草完全掩盖的角落里。那里,似乎有一个……被巨石半掩的洞口?像是一口废弃的枯井,或者地窖的入口?
洞口边缘的杂草有被近期踩踏过的痕迹,虽然对方刻意掩饰,但在苏晚的观察力下无所遁形。
是这里!
她心中一动,正欲悄悄靠近探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规律的能量波动,忽然自那洞口深处隐隐传来!与此同时,灵魂深处那枚“匿源梭”微微震颤了一下,示警!
有情况!下面有人,或者……有法术正在被催动!
苏晚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枯木般融入墙头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洞口。
片刻之后,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自洞口悄无声息地滑出。他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脸上覆盖着熟悉的银质面具——正是那个曾在西偏殿与她交过手、谢无妄口中的“面具人”!
他手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用一块黑布遮盖着,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即便隔着距离,苏晚也能感觉到他手中那物件散发出的、与桃木符同源却又更加阴冷诡异的能量波动!
是那另一半钥匙?!还是与“长生引”相关的其他邪物?
面具人确认四周无人后,身形一闪,便欲带着那东西离开。
绝不能让他带走!
苏晚眼中寒光一闪。她知道自己未必是面具人的对手,但此刻对方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物件上,且刚刚从地下出来,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手腕一翻,几枚在废屋中寻到的、边缘锋利的碎石已扣在指间。她没有攻击面具人本身——那只会立刻暴露自己——而是将目标对准了他脚下不远处一块松动的石板!
“咻!咻!”
碎石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击打在石板的边缘!
“咔嚓!”
一声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的脆响!石板猛地翘起、翻滚!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显然出乎面具人的意料,他身形猛地一滞,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声音来源,捧着东西的手也微微一顿。
就是现在!
苏晚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墙头一跃而下,并非扑向面具人,而是直取他因分神而微微露出的、捧着物件的双手之间的空隙!她的目标,是那被黑布遮盖的东西!
“找死!”
面具人反应极快,瞬间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怒喝一声,空着的左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阴风,直抓苏晚的面门!右手则迅速将东西往怀里藏去!
苏晚不闪不避,她知道硬拼自己毫无胜算。她在空中猛地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一爪,同时指尖寒光一闪——是一直藏在袖中的、那片“窥天镜”的琉璃残片!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残片如同飞刀般射向面具人怀中的黑布包裹!
她赌的就是这残片与玄寂力量同源,或许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嗤啦!”
琉璃残片精准地划破了黑布,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角——那似乎是一块……暗沉色的、刻满了扭曲符文的木质令牌!令牌的一角,赫然有一个明显的、与苏晚怀中桃木符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
果然是另一半钥匙!
而琉璃残片在接触到那令牌的瞬间,并没有被弹开,反而如同之前接触鼎炉一般,幽光一闪,竟直接嵌入了令牌表面的符文之中!
“嗡——!”
令牌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混乱的幽光!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怨念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啊!”面具人发出一声痛哼,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噬之力伤到,捧着令牌的手剧烈颤抖,几乎脱手!
机会!
苏晚眼中厉色更盛,正欲趁机抢夺——
“放肆!”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怒喝,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骤然在苏晚身后炸响!
一股她根本无法抗拒的、如同整个天地倾覆般的恐怖威压,瞬间将她笼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动作彻底僵住,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玄寂!
他竟然亲自来了!
苏晚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