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平听到这里,眉头拧得更紧了,追问道:“他就光凭一句空口保证?老三,总得有点实在的东西,才能让你把这口气暂时咽下去吧?”
宋建林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带着羞愧和沙哑的嗓音艰难开口:
“大哥,昨天你和大嫂走后,招娣娘家人闹得厉害,揪着不放,老二掏了一百块钱,才把他们打发走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到了晚上,他又来找我,塞给了我……两千块钱。”
“两千块?”宋和平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在当下无疑是巨款。
宋建林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大哥!我不是不恨!我不是不想把他们千刀万剐!可你看看我家现在这样子,都是我没用。”
他激动地指向炕上病弱的儿子和旁边憔悴的妻子,“国武这样了,招娣身子也垮了,我自己这脑袋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利索,欠着你家两百块还没还,往后吃药、调理、过日子,哪一样不要钱?我……我拿什么硬气?骨气……骨气能当饭吃吗?”
这时李招娣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给宋建林更换头上包裹的纱布。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品气息。
宋和平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目光落在三弟苍白憔悴的脸上和那道狰狞的伤口上,心情复杂。
当旧纱布被揭开,露出缝合后依旧红肿的创口时,宋和平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李招娣用来擦拭、并准备垫在伤口上的一块吸饱了药膏的棉片。
李招娣动作轻柔地清理、上药,然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敷料,蘸取了新的药膏,准备覆盖在伤口上。
就在这时,她似乎觉得盆里的水不够热,或者需要添些热水,低声对宋建林说了句“我去换点热水”,便端着水盆暂时转身出了屋子。
宋建林闭着眼,忍受着换药的不适,并未留意这短暂的间隙。
就在这一刹那,宋和平动了。
他手却极快将李招娣刚刚放下的、那块已经接触过宋建林伤口和血液、带着明显血渍和药膏的敷料拿起,藏入袖中,并将方才捏起的干净敷料迅速而准确地放回了原处。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快得如同错觉。
当李招娣端着重新兑好的温水走进来时,一切看起来都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那块干净的敷料正妥帖地放在原位,等待使用。
宋和平面色如常,甚至往前凑了凑,看似关切地问了一句:“这伤口还得多久才能长好?”
李招娣叹了口气,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回答:“医生说怎么也得一两个月,还得看恢复情况,不能磕着碰着,更不能动气。”
“对了,大哥,”宋建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挣扎着微微探身,从枕头底下摸索着,取出了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钱。
那钱看着厚实,显然是宋建业给的那两千块中的一部分。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从里面数出二十张大团结,正好两百块,递向宋和平。
旁边的李招娣看着那递出去的钱,嘴唇动了动,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心疼和不舍。
家里如今处处都要用钱,这两百块能办不少事,可她也知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更何况大哥一家之前帮了他们大忙。
她默默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手中的药瓶。
宋和平看着那递到眼前的钱,没有推辞,面色平静地伸手接过,将那两百块钱妥善收好,同时开口道:
“钱我收到了。晚点我把欠条找出来,给你送过来,你要是急着销账,等国文放学回来,让他跑一趟,去找你大嫂拿也行。”
宋建林点了点头,脸上是卸下一桩心事后的疲惫。“嗯,让国文去拿吧,麻烦大嫂了。”
该问的已经问清,钱也收了,宋和平不便再多停留。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夫妻二人,沉声道:“那你好好歇着,先把身子养好要紧,我回去了。”
宋和平脚步匆匆地回到村头的家,径直找到正在厨房收拾的张英英。
他面色凝重,将刚才在老宅的所闻,尤其是宋建林透露的关于大人物以及宋建业随手拿出两千多巨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妻子。
张英英听完,眉头紧锁,沉吟道:“看来这位大人物就是宋建林的依仗,只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有多大能耐?又怎么会如此看重宋建业这个劳改犯?” 她语气中带着不解和一丝隐隐的不忿。
“我昨晚听墙角,就听到王翠花模糊地提了什么那位,现在看来,指的就是这个大人物了。”
她说着,从空间里取出了昨晚用相机拍下的那张徽章照片,递给宋和平,“你看这个,是我从他贴身内衣袋里找到的,他藏得很严实。我怀疑,这东西可能就跟那个大人物有关。”
宋和平接过照片,凑到窗边光线亮处,仔细端详,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我没见过,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认知有限,对于这种显然超出他生活范围的符号,实在无从辨认。
他将照片递还给张英英,随即从怀里掏出那沓宋建林还的两百块钱,递了过去:“这是老三还的钱,从宋建业给的那两千块里拿出来的。我跟他说了,晚点等国文放学,让他来家里找你拿欠条。”
张英英接过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宋和平的神情变得更加谨慎,他小心地从袖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正是那块微微湿润且边缘带着明显暗红血渍的方形海绵敷料。
“这个,”他压低声音,将敷料递给张英英,“是从老三伤口上直接换下来的,沾着他的血。”
张英英立刻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那微潮带血的敷料时,将它暂时放在一旁干净的灶台边缘。
宋建林的血液样本,是验证千丝引和那个猜测的关键,但在没有合适容器前,只能暂时这样处理。
“东西先放这儿,我马上找东西装起来。”
还没来得及多说,院门口就传来了秀歌的哭喊声。
“哇——爸爸!妈妈!”
宋和平心里一紧,立刻转身大步冲出厨房,只见秀歌站在院门口,举着左胳膊,哭得小脸通红。
他赶紧跑过去,蹲下身一看,小女儿白嫩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不算深,但破皮处正渗着细密的血珠,显然是玩闹时被旁边的树枝或者什么尖锐物划伤了。
“乖,不哭不哭,爸爸看看。” 宋和平心疼地把小女儿抱起来,快步走回堂屋,将她放在椅子上,连声安慰着,“没事没事,就是划了一下,爸爸给你上点药就好。”
他安抚住秀歌,立刻转身又冲进厨房,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张英英急道:“英英,快,小七胳膊被树枝划破了,出了点血,把那个水和止血药粉给我。”
张英英一听也紧张起来,立刻从空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小纸包递给宋和平。
宋和平接过东西,转身就要往外走,去给秀歌处理伤口。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出厨房门槛的瞬间,张英英看着他的背影,目光猛地落在灶台边那块刚刚带回来的、沾着宋建林血液的海绵上,脑中灵光一闪!
“等等!”她突然出声叫住了宋和平。
宋和平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她。
张英英快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你不是怀疑那千丝引是假货,现在正好有机会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