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崖的云海,在轮回盘的金芒里翻涌成淡金,像揉碎了的月华浸在云絮里,每一缕都裹着暖。
转生台的血色纹路早没了之前的刺目,泛着粉润的光,顺着石缝漫到枯竹根——那株沾过云缥筱血的枯竹,竟在金芒中冒了寸许绿芽,芽尖裹着层细绒,沾着云海的水汽,亮得像缀了星子,像极了君青筠当年在霜月轩种下的第一株竹,软得能掐出暖。
云缥筱拄着玄铁剑单膝跪地,玄裳上的紫黑魔气像褪了色的墨,只剩领口残留着浅紫,风一吹就颤,却没散。后背的伤还在渗血,粗布带浸成暗红,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肌理疼,疼得她指尖在剑柄上轻轻蜷缩——那道君青筠当年无意摩挲的温痕,此刻比金芒还暖,贴着掌心的血痂,像握着半缕未散的月华,提醒她还有未竟的诺。
胸口的暖玉恢复了温润的白,不再泛光,却紧紧贴着素笺。“等我,共护苍生”六个字在金芒里轻轻亮,墨色里的泪痕像凝住的星,随着她的心跳微微颤——这是她寻遍雍州、溪村、青州、雪山五处故地集齐的碎片,如今君青筠的神魂入了轮回,轮到她赴天道的最后一重约:入轮回,历三劫。
“云缥筱,汝需入轮回历三劫,方可守诺归。”
天道的虚影在金芒中显形,周身的符文慢了些,像在迁就她的伤。淡金的光裹着悲悯,落在她的伤处:“三劫为‘苍生劫’‘执念劫’‘重逢劫’,劫中需护凡间安宁,守汝之执念,待劫满,方可与君青筠再遇。”
云缥筱缓缓起身,玄铁剑在掌心握得更稳。她抬眼时,眼底的空洞里映着金芒,声音虽轻,却像钉在云海间:“我应。”这是她选的路——为了君青筠的重生,为了“共护苍生”的诺,哪怕劫中魔气反噬,哪怕轮回里迷失,也认。
就在这时,云海深处炸起戾气的嘶吼。
不是之前的噬魂瘴,是裹着血腥气的黑雾,像从枉死魂堆里捞出来的,卷着三名玄衣死士直扑轮回盘。死士手里的弑魔刃泛着黑红,刃身缠着怨灵的嘶鸣——是用枉死凡人的魂炼的,比灭魔杵毒百倍,是苍梧的残余势力,想在她入轮回前斩了她,永绝后患。
“今日让你这魔道,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为首的死士嘶吼着,弑魔刃劈出黑红光,直刺她的胸口,刃风刮得玄裳猎猎响,戾气往她识海里钻。
云缥筱侧身避开,玄铁剑劈向刃身,“铮”的脆响里,剑刃震得她虎口发麻。弑魔刃的戾气顺着剑刃往上爬,眼前瞬间闪过混沌里的怨灵哭号,却被“护苍生”的执念压下去——她不能死在这里,溪村的月竹还等着,青州的残竹还等着,君青筠的轮回还等着。
“姑娘小心!”
崖下传来熟悉的喊,王老板娘提着刚煮好的热粥罐,罐沿冒着白气,怕粥凉了用棉巾裹着;阿雪握着冰竹杖,杖头的蓝布磨得发亮,月纹在风里泛着淡银;陈阿公拄着竹杖,身后跟着十几个村民,手里要么攥着驱瘴的草药,要么握着削尖的竹枝——他们从茶寮一路追到崖上,怕她出事。
“别过来!”云缥筱的声音第一次颤了,不是怕,是怕戾气伤了他们。她纵身跃起,玄衣扫过云海,带起的风卷着草药香,剑刃横在村民身前,“你们要杀的是我,与他们无关!”
死士却不管,一人转身挥刃扑向阿雪,刃尖的黑红对着她的胸口。阿雪吓得往后退,却把冰竹杖横在身前,杖头的月纹亮得更盛:“月神会护着我们的!”
云缥筱扑过去时,玄铁剑擦着阿雪的发梢过,堪堪挡住弑魔刃。刃风裹着戾气刮在她手背上,疼得指尖蜷了蜷,另一只手却把阿雪往村民身后推,魔气凝起最后一道薄盾——盾瞬间被戾气刺穿,刃尖擦过她的腰侧,血顺着玄裳往下淌,滴在冰竹杖的月纹上,竟让那纹亮得像团小太阳,逼退了死士。
“护好自己。”她轻声说,转身再迎上去时,玄铁剑的剑气裹着草药的淡绿火,每一剑都往死士的破绽刺——她的魔气快耗光了,却要撑到轮回门开,绝不能让村民因她受难。
村民们也没退。王老板娘把热粥往死士脸上泼,白气裹着米香烫得他们手忙脚乱;陈阿公的竹杖往死士腿上打,月纹的光沾在他们裤脚,戾气瞬间弱了些;阿雪把草药往黑雾里扔,淡绿火越燃越旺,像圈护着他们的墙——他们弱小,却用君青筠教的法子护着她,像当年她护他们一样。
死士被扰得戾气乱了,云缥筱抓住机会,剑刃直刺为首者的眉心,淡紫魔气混着草药火,瞬间绞碎他的神魂。剩下两人想破轮回盘,却被一阵剑鸣拦住——林朔林轩带着月影阁将士赶来了,玄甲沾着血,剑刃还在滴残血,显然是一路杀过来的。
“主上!末将来迟!”林朔单膝跪地,将士们齐齐拔刀,把死士围在中央,甲胄的反光映在云海间,像道坚不可摧的墙。
云缥筱摇了摇头,声音平却坚定:“护好凡间,护好轮回盘,等我回来。”她知道,自己入轮回后,这些将士便是护苍生的主力,他们定不会负她。
死士很快被制服,黑雾散了,云海重新静下来,只剩轮回盘的金芒还在亮。天道的虚影再次显形,轮回盘中央裂开道光门,白光像裹了竹露的晨雾,软得能化掉戾气,拂过她的伤口时,疼意竟轻了些。
“轮回门已开,汝可入内。”天道的声音慢了些,“历劫路苦,汝之执念,便是汝之灯。”
云缥筱走到门前,回头望了一眼。村民们站在崖边,王老板娘的粥罐还冒着白气;林朔林轩握着刀,目光定在她身上;枯竹的绿芽在金芒里晃,像在跟她道别。她摸了摸胸口的暖玉,素笺上的“等我,共护苍生”还亮着,像君青筠在轻声说“我等你”。
她没再回头,提着玄铁剑走进白光里。玄裳上的紫痕渐渐淡了,伤口的血止住了,掌心的剑柄温痕、胸口的暖玉与素笺,在白光中融成一团暖,成了她执念的印。
白光深处,竹响轻轻——是霜月轩的晨露滴在竹节上;粥香袅袅——是王老板娘茶寮里的米香;笑声脆脆——是阿雪在雪山喊她“姑娘”。这些人间的暖,成了她的灯,引着她在轮回里,不迷失方向。
陨星崖上,轮回门渐渐闭合,金芒淡去,枯竹的绿芽又长了些,芽尖顶着的水汽,像在等她回来时凝成竹露。村民们望着门的方向,王老板娘轻声说:“她会回来的,像月神一样。”
林朔林轩望着云海,握紧了刀。他们知道,主上会回来的——带着执念,带着使命,回来与君青筠重逢,回来一起护着这人间的烟火,护着那些他们都曾拼过命守护的苍生。
云海翻涌着往凡间去,拂过溪村的月竹,竹影晃了晃;拂过青雾竹林的茶,茶香飘了飘;拂过雪山的冰竹,淡蓝光亮了亮;拂过青州的残竹,新枝冒了冒。风里裹着那道刻在骨血里的执念,裹着那份融在神魂里的守护,等着一场跨越轮回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