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校场轻触：纤指探肌骨，旧名难启齿
晨阳把校场的沙粒晒得发烫，沈砚之站在队列侧方，看着兵士们反复练习长枪刺击的动作，目光却总不自觉飘向自己的手臂——浅灰色麻布短衫下，手臂线条流畅却显纤细，哪怕常年握枪练出了薄茧，也没有预想中武将该有的虬结肌肉。
昨夜帐内那番意外撞破，让他藏了多年的自卑又翻涌上来。明明和陆承骁同经沙场，北境的风雪、岭南的瘴气、刀光剑影里的生死一线，他吃过的苦从不少半，可偏偏身形总显得清瘦，连握着长枪时，都有人暗地议论“沈将军看着不像能扛住硬仗的”。
“将军，陆将军过来了！”阿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砚之回过神，果然见陆承骁从西侧了望塔方向走来，身上还沾着些木屑，显然刚检查完加固的支架。他下意识挺直脊背，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腰间的剑穗。
“了望塔底座加固得很扎实，老周说下午就能搭了望台的架子。”陆承骁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轻松，目光扫过校场，又落回他身上，“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早上训练太累了？”
沈砚之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放得平淡：“没事，可能是日头太晒了。”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陆承骁的小臂上——他袖口挽到肘弯，结实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每一寸都透着力量感，是他从小到大羡慕却从未拥有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承骁的小臂。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肉时，能清晰感觉到皮下紧实的触感，和自己手臂的柔软截然不同。陆承骁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却没开口询问，任由他的指尖停留在自己手臂上。
沈砚之捏了捏那片肌肉，力道很轻，像在确认什么。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同样的训练强度，同样的出生入死，为什么陆承骁就能练出这样的肌肉，而自己却始终是这副纤细模样？难道真的是自己天生就“不像将军”？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陆承骁皮肤的温度，脸颊却悄悄泛起红。刚才的举动太冒失了，可那点不甘和疑惑，又让他没法彻底收回心思。
陆承骁看着他眼底的纠结，大概猜到了几分。这些年他不是没察觉沈砚之对自己身材的在意，只是从前两人关系疏远，没机会开口劝解。此刻见他主动触碰，又露出这副模样，心里忽然软了下来：“砚之，其实你不用……”
“承骁，”沈砚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像怕被人听见，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明明是想掩饰刚才的失态，怎么就脱口叫了这个多年未唤的名字？
陆承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顿了半拍。他没听错吧？沈砚之叫他“承骁”了？不是生疏的“陆将军”，也不是刻意保持距离的“陆承骁”，是当年在北境营帐里，两人围着火炉喝酒时，沈砚之随口唤的“承骁”。
狂喜像潮水般涌上来，他甚至忘了刚才想说的话，只盯着沈砚之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砚之，你……你再叫一遍？就叫刚才那个名字。”
沈砚之回过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怎么会叫出这个名字？明明这些年一直刻意回避，连听到别人这么叫陆承骁，都要下意识别过脸，可刚才竟就这样轻易说了出来。
他别开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我刚才是不小心叫错了，你别放在心上。”心里却乱成一团麻——那声“承骁”不是错，是藏在心底太久，不小心漏出来的真心话，可他不敢承认，更不敢让陆承骁知道。
陆承骁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他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不是错，砚之，我知道你没叫错。”他看着沈砚之泛红的耳尖，眼底满是温柔，“以后别叫‘陆将军’了，就叫我‘承骁’，好不好？像以前一样。”
沈砚之的手腕被他握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暖得人心里发颤。他想挣开，却又舍不得这份久违的亲近，只能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不行……现在不是以前了，营里兵士多，传出去不好。”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理由。他怕的不是兵士议论，是怕自己一旦叫出口，就会彻底卸下防备，怕再次依赖上这份温暖后，又会重蹈当年的覆辙——北境的误会、这些年的疏远，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陆承骁看着他眼底的躲闪，心里虽有些失落，却没再强求。他知道沈砚之心里还有顾虑，也知道这份重新靠近需要时间。他轻轻松开沈砚之的手腕，声音放得更柔：“好，我不逼你。等你想叫的时候，再叫也不迟。”
沈砚之抬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酸涩。他知道陆承骁是在迁就自己，是在给自己时间，可这份体谅，却让他更觉得愧疚——明明是自己先叫出了那个名字，却又临阵退缩，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校场上的呼喝声还在继续，兵士们的动作越发整齐。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重新看向陆承骁：“了望塔那边要是缺人手，就跟我说，别自己硬扛。”
陆承骁笑了笑，眼底的失落散去不少：“好，我知道了。你也别太累，要是觉得晒，就去帐里歇会儿，这边有我盯着。”
两人并肩站在原地，没再说话，目光都落在校场上训练的兵士身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发烫的沙地上，虽没再提刚才的名字，却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久违的暖意。
沈砚之看着陆承骁的侧脸，心里悄悄想着：或许，等北狄的战事平息了，等营里的事情安稳了，他真的可以试着，再像以前那样，坦然地叫一声“承骁”。只是现在，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勇气，去面对那些藏在心底的过往，和眼前这份重新靠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