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静坐旁听的孙敬也忍不住插话,脸上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嘿!我家公子啊,就是有这个本事,时不时就能冒出些让人眼前一亮、又挠头琢磨半天的新鲜词儿来!
记得上次在寿春郊外,与张飞将军初次相遇,他当着张将军的面,张口就说张将军是他的‘偶像’!
好家伙,当时就把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张飞给说愣住了,瞪大了环眼,挠着头半天没琢磨明白,这‘偶像’到底是夸他还是咋的!
那场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趣得紧!”
孙敬这番绘声绘色的讲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立刻激起了层层欢快的涟漪。
华佗捻须微笑,眼中满是慈祥与回忆;
朱富咧嘴直乐,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光景;
小茹和孙峦更是叽叽喳喳地抢着补充起来,连年纪最小的圆圆也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兴致勃勃地沉浸在当日陆渊与张飞那场戏剧性初遇的回忆中——
那位莽撞豪爽犹如雷霆的环眼将军,如何被陆渊几句真诚却“超时代”的赞美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场面既充满了令人捧腹的滑稽,又流淌着江湖儿女一见如故的质朴豪情。
篝火依旧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带笑的脸庞,欢快轻松的笑声在宁静的夜空中飘荡开去。
方才商议大事时的凝重肃穆气氛,此刻已被这温馨而热烈的记忆悄然冲淡、融化。
徐庶和崔林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前所未见的一幕——主君与部属、长者与幼童,如此自然而然地分享着快乐的记忆;
心中原有的那一点关于“机密外泄”的疑虑,渐渐被眼前这幅和谐画卷所消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认同与难以言喻的期待。
或许,陆渊这种看似“离经叛道”、重视每一个个体的统御方式;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纷乱世道中,真能凭借其独特的凝聚力与生命力,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在林间缭绕,尚未被朝阳完全驱散,沾着露水的草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清脆的鸟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掩盖不住那几声压抑的马蹄声响。
孙敬带着两名眼神锐利的年轻护卫,骑着三匹毛色混杂、毫不起眼的驽马;
如同融入晨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一头扎进通往汝南的蜿蜒官道。
马蹄踏在湿润的泥土和青草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嗒嗒声,这声音迅速远去;
最终消失在雾气弥漫的道路尽头,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蹄印,很快也被晨露润湿、抚平。
昨夜,跳跃的篝火旁,陆渊已将与张飞联络的每一个细节;
乃至万一机缘巧合见到主公刘备时应注意的礼节、称谓、核心说辞,都向孙敬反复叮嘱、推敲清楚。
此刻,孙敬心中并无太多远行涉险的忐忑,反而有种重任在肩的踏实,甚至带着几分即将重逢故友的隐隐期待。
他不由得想起在寿春郊外山寨时,与那位性情如同烈火、笑声能震落屋檐灰尘的张将军短暂却痛快的相处时光,虽只有数日,却颇感意气相投。
这趟差事,虽有风险,但他自觉心中有底,定能胜任。
选择耐力更佳、却不引人注目的驽马,而非那些神骏的缴获战马,是陆渊与众人商议后出于极致谨慎的决定。
那五十多匹缴获的战马,此刻正安静地拴在营地后方,成了一份令人欣喜却又棘手的“甜美负担”。
此前,陆渊考虑到目标过大、饲养不易,曾提议将大部分战马卖掉,换取更急需的粮食、铁器等物资。
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徐庶和崔林异口同声的坚决劝阻。
“陆兄,万万不可!”徐庶当时神色异常凝重,语气斩钉截铁;
“战马,乃军中脊梁,战场之胆魄,在这中原之地更是稀缺无比,有价无市!
今日若只为图一时便利、减少麻烦而将其售出,他日当我等需要纵横驰骋、传递军情、组建骑队之时;
纵有万金堆于眼前,又去何处寻觅如此多的良驹?
五十多匹战马确实容易招致各方觊觎,但反过来想;
如今我等有虎兄虎嫂这等超凡威慑在,等闲毛贼、散兵游勇,谁敢轻易靠近?
留下这些良驹,精心喂养,便是为我们他日腾飞,预先埋下最坚实的根基!”
崔林也立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但随即,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话锋转向了一个更值得警惕的方向:
“元直兄所言,乃是老成谋国、放眼长远之见,林完全赞同。
只是……我心中始终有一丝疑虑难以释怀。
那司马家的县令,不过一县之尊,出手便是五十余匹训练有素的战马,此等手笔,未免太过骇人!
须知,战马管控历来严格,尤其是在这临近前线的地域,每一匹都记录在册。
他是如何能绕过层层监管,无声无息地聚敛如此数量的军国利器?
这其中……恐怕藏着不小的蹊跷,绝非寻常贪腐所能解释。”
徐庶闻言,眼神也瞬间锐利起来,缓缓接口道:“德儒兄所虑,正是我心中疑惑。
这五十匹战马,怕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既已被我们缴获,就是我们的战利品,至于司马家的事,可轮不到我们替曹操担忧。”
送走孙敬后,营地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迅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行装被仔细捆扎妥当,车队即将启程前往西北方向的丹水县。
事实上,在之前的路线规划中,徐庶与崔林曾构思过一个颇为“有趣”却暗藏锋锐的“钓鱼”之策——
他们计划以陆渊的武艺和两只山君的强大威慑作为最终底牌;
故意将装载满物资的四辆马车与那五十多匹神骏战马作为诱饵,大张旗鼓地行进;
以期吸引那些不开眼的劫匪或溃兵前来劫掠,继而“反杀”并收编其中青壮,以战养战,快速扩充人手。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甚至带着几分乱世中特有的冷酷与高效,确也符合当下快速积聚实力的逻辑。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应。
从博望坡到宛城这一路,尽管那些膘肥体壮、嘶鸣昂扬的战马和满载的车辆;
引来了无数道来自密林深处、荒丘之上的贪婪、窥伺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了饿狼般的渴望。
但即便陆渊依计故意让“虎兄”隐匿行踪,那些暗处的觊觎者,竟无一人敢真正动手劫掠。
他们仿佛嗅到了某种极度危险的气息,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让所有蠢蠢欲动的刀锋都硬生生按回了鞘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从眼前安然经过。
是因为车队护卫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训练有素与警惕?
还是关于“博望坡蓝虎惊雷”的零碎流言,已经先一步悄然传开?
无人得知确切答案。
既然“钓鱼”计划已然无效,今晨出发时,陆渊索性也不再让“虎兄”刻意隐藏了。
藏着掖着既然无用,那便大大方方地亮出獠牙,以绝对的姿态前行。
于是,在宛城通往丹水方向的官道上,出现了一幅足以让任何见到之人瞠目结舌、疑在梦中的奇幻景象:
一个由七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渐趋明亮的晨曦中缓缓向西而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持续的辘辘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