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在跳跃的火光中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我认识刘皇叔,但刘皇叔尚不认识我。
不过,我与刘皇叔帐下的张三爷在寿春有过交集。
此番南下,正是要在南阳扎下根基,静候刘皇叔的到来。
徐庶越听越是心惊。
这等机密要事,这少年竟如此坦然相告,莫非......
陆小先生,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如此机密,您就这样宣之于口,难道不怕泄密招祸吗?
陆渊不答,反而缓缓起身,目光在篝火旁一一扫过。
火光映照下,护卫们坚毅的面容、亲人们关切的眼神,都清晰可见。
元直先生请看,他的声音温润却坚定,这些护卫,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挚爱亲朋。
若连他们都不能知晓我的志向,这世上还有谁配知道?
他转身凝视徐庶,眼中跳动着两簇火焰:
既然大家愿将性命托付于我,我陆渊又岂能让他们浑浑噩噩,不知前路在何方?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徐庶一时语塞。
他从未见过如此坦荡的士人,更未见过这般将属下视为手足的领袖。
就在这时,徐母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她慈爱地看着儿子,语带深意:
元直,看来陆小先生是真心将我们当作自家人。
你师父不是说,你的缘定之主就是刘皇叔么?
依为娘看,你也不必费心去寻了,就跟着陆小先生,早晚能得见明主。
她转向崔老夫人等人,眼中满是欣慰:我与几位夫人、孩子们都很投缘,往后互相照应着,你也能安心做事。
这番话如春风化雨,让篝火旁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众人相视而笑,连一直沉默的华佗也捋须点头。
小茹开始收拾碗筷的声响,为这场推心置腹的夜谈画上了句号。
但每个人都知道,一个新的开始,正在这南阳的夜色中悄然孕育。
唯有孙峦有些难过,他多想哥哥能帮她大哥孙策,可是一想到梦中大哥孙策死后,二哥的那些腌臜事,她就堵得慌。
篝火跃动,映出孙峦眼中难以掩饰的哀伤。
她低头绞着衣角,脑海中反复浮现梦中那些令人心碎的片段——
大哥孙策英年早逝,二哥孙权继位后的种种作为,还有周瑜那令人扼腕的结局......
苏云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温柔地将她揽到身边,轻抚她的发丝:小香儿,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
孙峦摇摇头,把脸深深埋进师娘温暖的怀抱。
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留在陆渊身边,积德行善,改变那既定的悲剧。
神仙爷爷答应过她的,只要她诚心行善,就能还她一个活着的大将军大哥。
更何况,只有她在陆渊身边,将来孙刘两家才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
香儿,苏云卿柔声劝慰,有什么心事就和师娘说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
终究还是个孩子,孙峦没能忍住,低声哽咽:
师娘,香儿只是......只是不想江东儿郎被后人耻笑几千年,不想周瑜大哥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更不想......
她突然刹住话头,可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陆渊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急忙追问:香儿,你刚才说周瑜死于非命,这是什么意思?
孙峦抬起泪眼,声音颤抖:哥哥,我在梦里看见......
周瑜大哥受了箭伤,那人暗中指使医者在药里下慢性毒药,表面上却还对周瑜大哥关怀备至。
更可恨的是,他私下里还虐待嫂嫂和侄儿......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凄楚,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个人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
陆渊一下子就听懂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藏了多少事,不难受才怪。
他暗叹一声,若非她梦中那些惨痛的未来,此刻备受煎熬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上前将孙峦轻轻抱起,柔声安抚:香儿乖,哥哥不是已经救下你大哥了么?
只要他平安活着,你梦中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孙峦用力点头,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香儿听哥哥的,一定好好跟着哥哥做事。
只是......只是香儿真的好想让哥哥也帮帮大哥,那样香儿就能常常见到母亲了......
陆渊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轻拍她的后背:香儿,不是哥哥不愿相助。
而是你大哥和周瑜实在是让人插不进去缝隙。
况且江东世家盘根错节,安于现状,任何外来势力都难免受其掣肘。
孙峦其实早已明白其中难处,此刻情绪宣泄后反而平静许多。
她生怕让哥哥为难,急忙补充道:哥哥,对不起,是香儿任性了。
这番对话让徐庶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他略一思忖,神色变得愈发复杂。
而崔林一家更是目瞪口呆。
同行多日,他们一直以为孙峦与陆渊是亲生兄妹——毕竟大汉确有之俗,兄妹不同姓也是常事。
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有如此身份。
待安抚好孙峦,陆渊转向崔林一家和徐庶母子,含笑解释道:让诸位见笑了。
容我正式介绍,这是孙峦,小字尚香,孙坚将军之女,也是在下的义妹。
孙峦向崔林一家盈盈一礼:老夫人,崔大哥,嫂子,香儿并非有意隐瞒身份,还望见谅。
崔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慈爱地拉起她的手:好孩子,你的难处老身明白。
看你平日与圆圆、钰儿相处,就知你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姑娘。
崔林爽朗一笑:此事岂能怪孙小姐?要怪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陆渊,也得怪你家兄长不够坦诚。
众人会心一笑,方才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徐庶悄悄将陆渊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究竟是如何将这位千金小姐带出来的?
她如今尚小,可日后你当真能负起这个责任?
陆渊坦然相对:香儿在我这里永远是自由的。
待她长大,无论心仪何人,想走怎样的路,我都会给她最大的选择余地。
你就不怕有人拿她的身份大做文章?徐庶追问。
陆渊目光一凛,语气陡然转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有人敢打香儿的主意,我必让他领教我的剑锋究竟有多利。
这杀气腾腾的话语让徐庶不禁汗毛倒竖。
正当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孙敬与朱富的呼喊划破夜空:
公子,我们回来啦!
陆渊闻声立即起身,朝着正在歇息的两个小厮打了个手势。
两人心领神会,利落地将一直温在火上的鸡汤和野菜粥取下,麻利地摆好碗筷。
夜色中,孙敬与朱富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孙敬声音沉稳:
公子,打听清楚了。自张绣归降后,其本部兵马已被曹司空调往前线。
如今宛城虽名义上归附曹操,实则防备空虚。
曹军主力布防在叶县、西鄂一线,近日于禁将军刚至叶县换防。
陆渊上前扶起二人,目光赞许:辛苦了,先用饭,边吃边说。
二人就着篝火坐下,接过热气腾腾的粥碗。
朱富喝了口汤,继续禀报:
如今的南阳只有一个字可言。
连年瘟疫肆虐,十室九空,加之战火频仍,盗匪蜂起。
南面穰县在刘表掌控之下,北面叶县则是曹操地盘。而宛城......
他顿了顿,与孙敬交换了一个眼神:倒像是双方心照不宣留下的缓冲地带,属于三不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