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峦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嘟囔:“那哥哥要说话算话。”
孙敬急忙道:“公子,探查之事交由我等便好,您不必亲身犯险。”语气中满是担忧。
陆渊神色坚定,摇头:“咱们这些人里,谁的身手能胜过我?
既如此,我更不能置弟兄们的安危于不顾。”
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有我在,大家的性命更能多一分保障。
稍后我和孙敬带人进村。朱富,营地的防务就交给你了。”
朱富抱拳,郑重应道:“诺!公子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营中有失!”
孙敬与朱富即刻下去安排,听自家公子说久了村,他们都明白村就是里的意思。
帐内,陆渊则继续给女孩们讲那“大汉特使”西行取经的故事。
他将唐僧化作汉使,唐王变作武帝,说武帝因巫蛊之祸诛杀太子、逼死皇后后夜夜难安;
得慈航道人点拨,方遣特使西行,欲取回当年太上老君“化胡为佛”时留于天竺的真经。
他的声音在细密的雨声中清晰而沉稳,故事情节离奇曲折,引人入胜。
华佗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
小徒弟讲得绘声绘色,恍如亲历,他不时抚须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时光在故事中悄然流逝,转眼午夜。
华佗和女孩们均已歇下。陆渊悄声出帐,外面细雨未停,夜色浓重如墨。
前半夜平静无事,并无袭击。
但这份寂静反而绷紧了人心。
他唤醒了早已休息好的五名护卫和三名小厮,令朱富带他们加强警戒。
临行前,他心念微动,又特意留下三名护卫,郑重嘱咐务必护好老爷子和孙峦等人;
这才与孙敬及另外两名护卫,借着夜色细雨,悄无声息地向村庄潜去。
一行四人沿原路返回,一路并无异状。
村庄死寂,唯有祠堂方向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火光,在雨夜中摇曳不定,如同鬼火。
他们悄然靠近,果然看见祠堂门前有两名身着黑色短衫、手持环首刀的汉子正在巡逻。
祠堂大门敞着,借里面柴堆的光芒,可见黑压压的人影——老人、孩子、妇女都被捆缚着,瑟缩在一起,如同待宰的羔羊。
陆渊心生警惕,打了个手势,与孙敬各带一名护卫从两侧悄然摸上。
干脆利落的两记手刀,巡逻的汉子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
他们收了对方的刀,又谨慎观察片刻,确认祠堂内除被缚村民外并无其他歹人,这才迅速闪入。
被捆的村民本昏昏欲睡,见他们闯入,顿时惊恐万状,奈何口塞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哀鸣,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凄惶。
陆渊一眼认出白天的老丈,快步上前取下他口中的破布团。
老丈气息未定,嘶哑的呼喊破开祠堂里阴湿的沉寂,字字如碎裂的冰,直扎人心:
“后生!你们怎、怎么回来了?!快走——那群天杀的刚分了一批人,劫你们的商队去了啊!”
陆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刹那冻成冰棱,又在瞬间灼烧起来。
他们一路潜行,分明步步谨慎,竟未察觉半分异样……这些贼人,究竟是何方来历?
他强压心头惊涛,迅速留下两名护卫守在村中,随即与孙敬转身扑入黏稠的夜色。
雨丝如雾,夜色浓重得化不开。
陆渊提气纵身,脚尖轻点泥泞地面,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
身形飘忽如鬼魅,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残影,切开绵密雨幕。
孙敬拼尽全力追赶,却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最终融入黑暗之中。
他心中骇浪翻涌——共事这些时日,他竟从未见过公子显露这样可怕的身手!
陆渊心如焦炭,在原野上疾掠,风声呼啸过耳,只反复叩着一句话:绝不能出事……绝不能!
六里路,于他不过半刻。
远处营地火光跳动,已被二十余名衣衫褴褛的黑衣汉子围得铁桶一般。
刀剑出鞘,寒光凛冽,在细雨中更添几分肃杀。
朱富率众护卫小厮拔刀出鞘,结成圆阵,将华佗、孙峦与小茹、圆圆死死护在中央。
双方僵持不动,空气却已绷如满弦,一触即发。
陆渊毫不犹豫,腾身一跃,如夜枭掠空,轻飘飘却又带着千钧之势坠在朱富身前。
衣袂翻飞间,带起的劲风扫过众人面门。
他这骤然现身,惊得两方皆是一震。
朱富长吁一口浊气,心下敬服难言。
众护卫小厮精神大振——公子竟深藏不露!
黑衣军汉们神色顿凛,本能地退后半步,手中兵刃握得更紧。
华佗瞳孔微缩,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弟子这等身手,骇异之下满是疑惑。
孙峦顿时跳起来,嗓音虽颤却带着骄傲:“哈!我哥哥回来了,看你们还敢嚣张!”
小茹和圆圆也壮起胆子,小声应和:“公子出手,你们绝不是对手!”
陆渊面寒如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这才低声问朱富:“怎么回事?”
朱富急步上前,压低声音:“公子,这伙人说要‘借’粮。还没动手,是因他们头领认出了华神医。”
华佗捋须上前,低声道:“老夫昔年确曾救过他们头领家人,萍水之缘,不值一提。”
此时,对方阵中走出一名魁梧汉子。
他面容憔悴,风霜刻痕,却难掩一丝行伍之气,抱拳道:“这位公子,我等皆是刚从曹营逃回的溃兵;
只为求条活路……本想在前方里中讨些吃食,可里中只剩老弱妇孺,自己也饿着肚子。
傍晚见到你们队伍经过,马车沉重……我们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陆渊冷眼审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该庆幸尚未伤我一人。否则,此地早已尸横遍野。”
那头领面露惭色,声音哽咽起来:“不瞒公子,我与弟兄们原是徐州人;
曾是关将军麾下……降曹后受尽欺压,被当做炮灰送入死地!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堂堂七尺男儿,语至悲处竟不能成声;
“一路逃到这里,弟兄们已两天未进粒米,饿得眼都绿了啊……”
陆渊眉峰微蹙:“既是前线溃兵,怎会绕行至此地?”
华佗适时开口:“渊儿,他所言非虚。这位姓陈的军汉,老夫确曾救过其母,是徐州人士无疑。”
陆渊神色稍霁,沉吟片刻,终是心下一软:“罢了。收起兵器,先回里内。让你们的人吃顿饱饭再说。”
汉子重重抱拳,虎目微红:“谢恩公!弟兄们——收兵,回里!”
黑衣汉子们闻言,纷纷收械,拖着疲惫的身躯,率先向村子方向行去。
朱富连忙吩咐众人收拾营地,陆渊则亲自搀扶华佗,带着孙峦等人跟上。
行至半路,方才赶到的孙敬恰见一群黑衣人迎面而来,吓得慌不择路,一头钻入道旁草丛。
待陆渊一行走过,他才慌慌张张爬出来,扯住队尾的朱富连问情况。
朱富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快速解释起来。
村口,火把摇曳。
留守护卫如临大敌,正押着两个人质,带领村民与先一步到达的黑衣汉子们紧张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猜疑与恐惧。
幸得陆渊等人及时归来,加上华佗从中作保,陈述利害,双方那紧绷的弦才终于稍稍松弛,解除戒备。
陆渊请那熟悉的老丈安排住处,先让华佗、孙峦、小茹、圆圆及上半夜未休息的护卫歇下。
随后唤来那姓陈的头领,令他指派几名手脚利落的部下,随自家护卫去借柴草生火,煮粥充饥。
眼见村中老弱妇孺皆面带菜色,眼神空洞,陆渊心下恻然,转身吩咐朱富:“粥饭多煮一些,让全村人都吃上一顿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