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声此起彼伏,加之暑气蒸人,窦甫不由得略感烦闷,浑身上下难受极了,案卷文书也看不进去,无论干什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精神恹恹的样子。
一把手不开心,惯于察言观色的下属们自是也跟着胆战心惊,在衙门做事时愈发小心谨慎,一星半点的小错也不敢犯。
县丞张觜见县令连日愁眉不展,心下担忧不已,便趁着一起闲聊的机会,向窦甫问道:“大人可是有心事?”
“唉~的确是有件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自开春以来,县里的流民就越来越少了?甚至连城中露宿街头的乞丐也都不见了。”
窦甫负手站于斑驳绿荫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趴在树干上的一只蟪蛄。
“卑职惶恐,不如大人心细如发、体察民情,竟尚未觉察到此事。不过,冬季酷寒,冻死人也是常有之事,大人不必太过烦忧纠结。”张觜连忙弓身告罪,恭维之词不绝于口。
“奉承话就算了,我也不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义仓无粮,本官也是无计可施,本以为那些颠沛流离的流民迟早会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了新去处,还是个仙境一般的富庶之地!”
窦甫抬手挥动阔袖,一下便扫落了没有“眼力见儿”的黑蝉,紧接着又愤恨地一脚将之碾碎。
看着这一幕的张觜感觉窦甫不光心胸狭隘,性子也有些暴烈,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斟酌过言辞后才说道:“可是红柳村?”
“就是那里!起初听闻流民皆聚居于那儿时,本官还有些不信,认为是以讹传讹的谣言,一个三面环沙的方寸之地,如何能养活得了那么多人?后来派衙役去探查了下,才知晓那儿的沙漠居然都变成了绿野,墙屋建筑更是坚如磐石、美若彩云。”
“大人可是担心红柳村会聚众作乱?”
“既担心也害怕。里面的人口少说也得有一两万,瞧着也不像缺粮的样子,俨然已有了自给自足之态,即使本官发话令他们散去,恐怕也无人会听从啊。”
窦甫觉得红柳村有古怪,因而不敢贸然发号施令,扯出官府的大旗去压制他们。
“那不如与红柳村的主事人合作。能‘变沙为田’之人绝非等闲之辈,背后拥趸一定众多,宜交好,不宜结仇。王国占领了凉州东南五郡,切断了西北六郡与河隶中央的联系,把咱们死死地堵在了这边塞荒漠之地。”
“他那边是打得高兴了,我们可不能陪着他一起发疯,得赶紧从红柳村求得治沙秘法,如此一来,县中岂不就能多出百万亩田地?到时何愁县中不兴旺?等天子派兵解了凉州困境,大人也能凭借政绩早日升官呀。”
认真听完张觜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又暗暗权衡过其中的利益得失后,窦甫才终于下定决心,愿意纡尊降贵放下身段去和红柳村合作。
不过,他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凉州境内又不止武威县周边有沙漠,得多叫上几个县令同去才行,最好郡守大人也能亲自出马,这样方才不显得有失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