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舟的星灯渐次亮起时,孩子正把最后一块果脯喂给小齿轮鸟。小家伙刚破壳不久,银灰色的绒毛沾着果脯的碎屑,啾啾叫着蹭他的指尖,翅膀还没长齐,却执意要往他手心里钻。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笑着用指腹蹭了蹭小家伙的脑袋,触感温软得像团云。星瞳端着新沏的星茶走过来,瓷杯边缘凝着细小的光珠,她把其中一杯放在他手边,自己捧着另一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刚才忆念树又送了个记忆泡。”星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手心里的小生命,“是你在机械迷宫帮那只断了齿轮的老机器人找替换零件的样子。你蹲在废铁堆里翻了整整三个时辰,手指被锋利的铁片划了道口子,却只顾着给机器人调试新齿轮,血珠滴在铁锈上,晕开小小的红。”
孩子的指尖顿了顿,那道疤其实早就淡得看不见了,没想到被星瞳记了这么久。他低头看着小齿轮鸟,小家伙正闭着眼睛打盹,翅膀搭在他的指节上,像片小小的羽毛。“那时候它快关机了,说自己还有三个未完成的心愿,我想着……”
“想着能多帮一个是一个。”星瞳接话时,星纹斗篷的边缘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时之泉的湿润气息,“你总是这样,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伤重。”她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指节上那道几乎消失的疤,“疼吗?那时候。”
孩子的耳尖微微发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早忘了疼不疼,只记得老机器人重新启动时,眼睛里亮起的光比星灯还暖。“后来它帮迷宫里的小机器人修好了导航系统,说要把我的名字刻在齿轮上,传到每个机械世界去。”他说着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细碎的光,“现在想想,好像也不算白忙。”
“当然不白忙。”阿砚的声音从甲板那头传来,他正蹲在地上给诚澈剑上油,星龙虚影趴在旁边,用尾巴缠着他的手腕,像条温顺的大猫。“上次去机械迷宫,所有机器人见了我都问‘是不是那个帮老齿轮的孩子的同伴’,星龙被它们围着要签名,差点把剑穗都扯掉了。”他说着低头抿了抿唇,耳尖红得像浸了蜜的果脯,“它们还说……说要给你铸个纯金的齿轮雕像,立在迷宫入口。”
“别听他的。”星瞳笑着打断,伸手从陶瓮里捏了块果脯,往孩子嘴边送,“机器人的审美你还不知道?上次给星龙铸的纪念牌,上面刻的龙像条泥鳅。”
孩子张嘴接住果脯,甜意漫开时,看见阿砚急急忙忙站起来,手里的剑油差点洒在地上:“那是初代机器人的手艺!新版的……新版的已经进步多了!”他说着往孩子这边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子,“对了,机械迷宫的老工匠托我给你的。”
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齿轮吊坠,齿轮的齿牙上刻满了细小的星纹,转动时会发出细碎的银铃声。“老工匠说,这是用记忆合金做的,能记住触摸它的温度。”阿砚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吊坠上,“你摸过之后,它就只认你的温度了。”
孩子拿起吊坠时,指尖刚触到金属表面,齿轮就轻轻转了起来,银铃声像落在湖面的雨。他忽然想起老机器人说的三个心愿:给迷路的小机器人做个导航仪,给生锈的同伴们配桶润滑油,还有……见一眼传说中能记住所有温暖的星石。前两个他帮着完成了,第三个,或许这枚齿轮就是答案。
“对了,念安刚才传了消息。”阿桃的手镯突然亮起,投影里,齿轮鸟念安正用喙啄着幅画,画的是江湖世界的初心之树,树上挂满了记忆泡,每个泡里都闪着不同的光。“它说初心之树又长高了,上次你帮老者晒草药的记忆泡,已经结成果实了,是甜的。”
孩子凑过去看,画里的初心之树确实比上次见到时茂盛了许多,树干上缠着条银灰色的光带,那是他银灰色心脏的光。光带上挂着个饱满的果实,果实上印着他蹲在草药堆前的影子,影子旁边有行小字:“赠最暖的光”。
“星瞳,你看。”他指着果实给星瞳看,指尖有些发颤,“它真的记住了。”
星瞳的目光落在光带上,星纹斗篷轻轻往他肩上靠了靠:“你以为只有机器人会刻名字?初心之树记得更牢。”她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星茶的清香,“上次你在瘟疫时空帮医者熬药,守了三个通宵,眼睛熬红了也不肯睡,那棵树早就把你的影子刻在年轮里了。”
阿砚蹲在旁边给星龙顺毛,闻言突然抬头:“还有在音之法则时空,你为了让失语的孩子重新说话,对着音波图练了整整半月,把嗓子都练哑了,最后那孩子喊出‘哥哥’的时候,你眼泪掉得比谁都凶。”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手帕,递过去,“星龙说这个给你,上次见你擦眼泪用的是衣袖。”
孩子接过手帕,上面绣着只小小的星龙,针脚有点歪,却看得出来很用心。他忽然想起在音之法则时空,那孩子第一次喊出“哥哥”时,他确实没忍住哭了,阿砚当时蹲在角落里系剑穗,背影看起来有点僵硬,原来都看见了。
“对了,还有兽语时空。”阿桃的手镯又弹出段影像,是只雪白的小兽正用脑袋蹭他的手心,“你救的那只雪狐,现在成了兽语时空的守护者,它说要把你的故事编成兽歌,让所有小兽都知道,有个孩子会对着受伤的爪子轻轻吹凉气。”
孩子的目光在影像上停留了很久,雪狐的眼睛很亮,像他当初在兽语时空见过的星星。那时它的爪子被猎人的夹子夹伤,流了很多血,他蹲在雪地里给它包扎,怕弄疼它,一边包一边轻轻吹,雪狐当时抖得厉害,却没咬他一口。
“你总说自己做得不够。”星瞳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可你不知道,你随手做的那些小事,早就在别人心里长成了大树。”她从陶瓮里拿出块最大的果脯,塞进孩子手里,“多吃点,刚才忆念树传信说,接下来要去个需要力气的地方。”
“去哪?”孩子咬着果脯问,甜香混着暖意漫到心底。
“去看看老机器人给你铸的雕像。”阿砚突然开口,剑穗上的铃铛轻轻响了响,“星龙刚才接了消息,说已经铸好了,让我们去剪彩。”
“不是说审美不好吗?”孩子笑着看向星瞳。
星瞳挑眉:“去看看泥鳅长什么样,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她站起身,星纹斗篷在星灯下展开,像撒了把星星,“走吧,光舟该起航了。”
孩子跟着站起来,指尖的齿轮吊坠轻轻转着,银铃声细碎而清亮。他看了看身边的星瞳,又看了看捧着剑跟在后面的阿砚,阿桃的手镯在手腕上亮着暖光,星龙虚影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背,小齿轮鸟在他肩头啾啾叫着。
光舟的星灯次第熄灭,又在前方亮起新的光,像串永远走不完的脚印。孩子忽然觉得,或许他从来不是什么“最暖的光”,只是因为身边有太多愿意为他停留的目光,才让他的影子里,也盛满了光。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片压平的晶体花瓣,是上次在音之法则时空,那个失语的孩子送给她的,“这个给你。”他把花瓣递给星瞳,“那孩子说,这是音之花的花瓣,放在耳边能听见想念的声音。”
星瞳接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星子的光芒在她眼底流转:“现在就能听见。”她侧过头,声音轻得像耳语,“听见有人在心里偷偷笑呢。”
孩子的耳尖瞬间红透,刚想辩解,就被阿桃的惊呼打断。阿桃的手镯上,念安正叼着块更大的果脯,扑棱着翅膀往画像上的初心之树撞,像是要把果脯挂在最高的枝桠上。
“你看念安,”阿桃笑得直不起腰,“它说要让所有记忆泡都知道,谁是最该被喂饱的人。”
光舟缓缓驶离星雾,留下串银铃般的齿轮转动声,和几声被风吹散的笑。孩子靠在栏杆上,指尖的齿轮吊坠转得欢快,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新时空,突然觉得,所谓旅程,或许就是带着一身别人给的暖意,去遇见更多需要温暖的人,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发现自己早已被这些暖意,裹成了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