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冰渊的代价是巨大的。体力与精神的双重透支,让接下来的两天行程变得异常艰难。天空仿佛也感应到了这份沉重,铅灰色的云层越压越低,最终,持续不断的、细密如针的冰晶雪尘笼罩了天地,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米。极地的白昼极其短暂,光线迅速黯淡,仿佛提前进入了永夜。
他们仿佛被困在一个只有单调白色与灰色的牢笼里,失去了方向,只剩下脚下无尽的冰雪和耳边永不停歇的风啸。绿色晶石的感应在这恶劣天气下也变得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
“不能再走了!”林默在又一阵强风几乎将小七掀倒时,果断下令,“必须找到避风处!阿雅,注意寻找冰洞或岩缝!”
队伍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转向,沿着一个冰坡横向移动,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庇护所。每个人的睫毛和帽檐上都结满了厚厚的白霜,呼吸沉重而费力。绝望的情绪如同这极致的寒冷,悄无声息地试图渗透进来。
就在连林默都开始考虑是否要就地挖掘雪洞避险时,走在侧翼负责探索的阿雅发出了信号。她在前方一处巨大的、被积雪覆盖的冰岩根部,发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扒开表层的浮雪,洞口勉强可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漆黑一片,但至少能隔绝那要命的风雪。
“我先。”林默依旧保持着警惕,拔出匕首,率先钻了进去。片刻后,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安全,空间够用,进来吧。”
当四人全部进入洞内,并用背包勉强堵住大部分洞口后,那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风雪声终于被隔绝在外。洞内空间不大,但足以让他们挤在一起坐下。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林默摸索着,万分节省地点燃了一小截固体燃料。微弱的火苗跳动起来,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照出四张冻得青紫、写满疲惫的脸。这火光,是此刻唯一对抗无边黑暗与寒冷的存在。
沉默持续了片刻,只有燃料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身体虽然暂时脱离了风雪的直接侵袭,但心理上的压力却在这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前路渺茫,补给见底,环境恶劣,秦风的牺牲带来的伤痛也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在这种绝境中愈发清晰。
小七蜷缩在苏婉怀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苏婉搂紧她,看着那簇微小而坚定的火苗,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根据晶石最后稳定的指向,以及我们行进的时间和大致方向判断……我们可能已经越过北地冰原的核心区,进入了连接南部大陆的冰架边缘地带。”
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冷静,试图用理性分析来对抗环境的压迫。“只要穿过这片冰架,我们就能踏上通往南极大陆的本土。那里的环境……可能会更极端,但至少,我们离目标更近了。”
“更极端……”阿雅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她正在仔细检查步枪的状况,确保这唯一的远程武器在关键时刻不会出问题。
林默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将最后几块压缩饼干掰开,分给众人。分量少得可怜,甚至无法缓解饥饿感,只是一种维持生命的象征。
“林默叔叔,你吃。”小七把自己那一小块推了回去,声音细弱。
林默看着她,火光下,小姑娘的眼睛因为消瘦显得更大,里面充满了依赖和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懂事。他没有推回去,而是将饼干强硬地塞回她手里,沉声道:“吃掉。你需要能量。”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转而看向苏婉和阿雅,目光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异常深邃:“苏婉的分析是对的。我们离目标在靠近,这是好消息。但最危险的阶段,往往在接近终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周云不会坐视我们抵达。这片冰架,可能就是最后的拦截区。”
他的话让洞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未知的自然环境威胁,加上已知的人类敌人,前路仿佛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我们……能走到吗?”小七仰起脸,看着林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都曾闪过的问题。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洞口缝隙外那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与风雪,然后收回目光,缓缓扫过苏婉、小七和阿雅。他的眼神疲惫,却没有任何迷茫和动摇。
“我们必须走到。”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他手中的匕首一样,带着斩钉截铁的硬度,“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秦风没能看到的那条路,是为了那些被‘侵蚀’扭曲的生命,也是为了……未来可能存在的,一个不同的选择。”
他没有说大道理,只是将最核心的信念陈述出来。这信念,源于同伴的牺牲,源于对真相的执着,也源于他们这个小小团队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淬炼出的、不容摧毁的意志。
苏婉握紧了手中的绿色晶石,感受到那微弱的暖意,点了点头。阿雅将检查好的步枪轻轻放在手边,动作沉稳。小七低下头,小口而珍惜地吃掉了那块饼干。
微弱的火光下,没有人再说话。恐惧和疲惫依然存在,但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在寂静中流淌——那是无需言说的信任,是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托付,是即使面对整个世界的冰封与黑暗,也要一起走下去的决绝。
他们在这极夜的微光中休憩,积蓄着挑战最后一段、也最危险一段征程的力量。洞外的风雪依旧咆哮,却再也无法冻结他们心中那簇由信念点燃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