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殿深处,巫族的气息苍茫而厚重,如同万古不变的洪荒大地。
巫刚通过巫族特有的血脉感应与遍布洪荒的耳目,很快知晓了无当圣母入驻陈都的消息。
他庞大的神念扫过陈都的方向,嗤笑一声,声音在空旷古老的殿宇中回荡,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无当圣母?通天这厮……人还算不错,比他那两个师兄看着顺眼点。经历三皇、帝喾、尧这几轮,圣人弟子辅佐人皇,都快成约定成俗的戏码了。也罢,有截教的人在,至少能挡掉不少魑魅魍魉,人族暂时无忧。”
他掰着粗壮的手指算了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舜之后,就是该九凤那丫头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辅佐那个叫‘禹’的小子了。治水……哼,倒是件辛苦差事。”
他摸了摸自己线条硬朗、带着蛮荒气息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光芒:
“且看看这虞舜小子,能否把握住这次机会,借着截教这股‘东风’,在这人道圣人的果位上,真正摘得一果了。光靠硬拼,可是不行喽。”
陈都,共主静室。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白日里的喧嚣与忙碌尽数褪去,只剩下无边的宁静与清冷。
虞舜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浓重夜色笼罩的都城。
远处武祖殿方向,还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黑暗中坚持闪烁,如同寒夜里的星辰,象征着人族不屈的意志。
无当圣母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为他提供了审视人族前路的另一个视角和一股不容忽视的助力,但同时也将更复杂的局势带到了他的面前。
玄门两教,理念不同,行事风格迥异,他们的相继介入,意味着人族未来的发展,不可避免地要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正处在风暴酝酿的中心,不仅要面对族群内部因前路断绝而产生的普遍焦虑与迷茫,还要小心翼翼地平衡可能因玄门两教相继介入而带来的外部压力与内部纷争。
一步踏错,可能满盘皆输。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方传承自三皇五帝、象征着人族正统与气运的崆峒印。
印玺入手温润,却传递出一股沉甸甸的、坚定不移的力量感,仿佛历代先贤的意志、智慧与期望都凝聚其中,跨越时空,与他对话,时刻提醒着他肩上所承载的、关乎亿万人族未来的重任。
“三皇已降,就轩辕老祖成就混元。帝喾陛下未能走通的路……尧陛下也未能走通,甚至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
虞舜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血淋淋的清醒。
他的眼神却在这彻底的清醒中,逐渐变得锐利,如同经过千锤百炼、褪去所有杂质的精钢,
“几位先主,已用他们的失败,用他们的道伤与隐退,为我等后来者,无比清晰地探明并证实了……那是一条几乎断绝的绝路,至少在当前,以人族之力,硬闯是走不通的。”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桌案上,那里摆放着无当圣母白日里派人送来的一份古老兽皮卷轴,上面记录着一些如何利用山川地脉之气,布置简单聚灵、预警阵法的基本原理,思路巧妙,与人族惯用的蛮力开拓截然不同。
他又想起不久前,烈山武向他汇报,武祖殿中有几位天赋不错的年轻武者,在借鉴了无当圣母讲解的一些关于气息流转、精神内守的粗浅法门后,原本狂暴刚猛、容易留下暗伤的气血运转,似乎变得更为顺畅圆融,力量的控制更为精细,爆发力反而有所提升的迹象。
这仅仅是些最基础的调理之法。
“武道,是人族的根,是立身之本,是血脉中的力量,绝不能废弃,必须更加精研、深化,挖掘其更深层的潜力。”
虞舜喃喃自语,仿佛在对着崆峒印,也对着自己的内心发誓,坚定着最根本的信念,
“但若……若有他山之石,哪怕只是粗砺的石头,能够助我人族攻玉,能够为武道注入新的活力,开辟新的可能,哪怕只是让我们的战士少受些暗伤,让他们的路走得更稳、更远……那么,接受它,研究它,消化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或许并非妥协与退缩,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拓与前行?是为我人族,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绝境中,生生‘截取’出一线生机?”
他的心中,一个模糊的、不同于前两任共主那般纯粹刚猛、直指混元的宏大计划,开始悄然酝酿、勾勒。
这个计划,更注重根基的夯实,更注重内部的整合与提升,更注重借助一切可能的外力,更注重在看似绝望的境地里,寻找和创造那“遁去的一”。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智慧和魄力,甚至可能要承受族内守旧势力的不解和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沉甸甸的夜色和更沉甸甸的责任一同吸入肺中。
转身,走向那堆积着如小山般文书的案几。油灯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显得坚定而孤独。
夜,还很长。
人族的未来,需要他这位共主,以比前人更加审慎周详的态度,和或许需要更加灵活大胆的魄力,去一步步规划,去一点点开辟。
无当圣母的到来,是挑战,是变数,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也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契机,一块或许能敲开新路的“他山之石”。
他提起道笔,开始批阅下一份文书。
刀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