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背着昏迷的花梦瑶,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国边境的雪地里。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左肩的伤口虽被雪无情临终前的月华露封住,可玄黄种下的“锁魂咒”仍在她识海里翻涌——那是团黏腻的黑气,像条冬眠的蛇,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苏醒,在她神魂里啃噬出一道焦痕。
他抬头望向前方绵延的雪山脉。雪神峰就矗立在那片白茫里,峰顶终年笼罩着青灰色的云,像块没化的冰坨子。根据雪无情残魂最后的指引,雪魄莲就长在峰顶冰窟中,是唯一能彻底净化锁魂咒的圣物。
“再坚持会儿。”楚天低头对背上的人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颈侧的银发。花梦瑶的睫毛颤了颤,没醒,但攥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
这是他们第三次共赴生死。第一次是万骨原,她为他挡下玄黄的致命一击;第二次是太玄门,她记忆错乱时仍下意识护着他;第三次……楚天攥紧了腰间的焚天剑,这次他绝不会再让她陷入险境。
七日后,雪神峰脚下的临时营地。
楚天掀开帐篷帘,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篝火旁的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他怀里的花梦瑶,又落在他腰间的焚天剑上。
“来了。”老人声音像砂纸磨木头,“雪魄莲带回来了?”
楚天没答话,先是将花梦瑶轻轻放在火堆边的草垫上。老人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锁魂咒反噬了?”
“暂时压住了。”楚天从行囊里取出个玉瓶,倒出颗泛着蓝光的药丸,“这是雪魄莲的干制品磨的粉,先稳住她的气息。”
老人盯着药丸,忽然笑了:“你当这是普通药丸?这是用我去年在冰窟捡的半朵干莲制的。真正的雪魄莲,三十年才开一次,今年的花期在腊月廿三,你赶不上了。”
楚天动作一顿。
“但你来得巧。”老人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掀开盖子,里面躺着朵半透明的蓝莲花,“这是我用最后一点灵力温养的雪魄莲本体的残魂。虽不如鲜品,足够解你那姑娘的咒了。”
楚天瞳孔微缩。这株莲花悬浮在木箱中,花瓣像冰雕的,脉络里流淌着细碎的灵光,分明是雪魄莲的本体残魂。
“你要什么?”他问。
“什么都不要。”老人摇头,枯瘦的手指抚过莲花,“雪无情那丫头,当年在我这借宿过三个月。她总说雪神峰的雪最干净,能洗去心里的脏东西。后来她走了,再回来时……就不是她了。”
楚天心头一紧。
“幽冥大长老的分魂占了她的躯壳。”老人声音低下去,“那东西阴毒得很,专挑心软的姑娘下手。雪无情发现时,已经晚了——分魂在她识海里种了颗‘蚀魂钉’,每夜啃她的灵识。她来找我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却还笑着说‘老周叔,帮我保守秘密’。”
帐篷里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她让我把这株雪魄莲残魂交给一个叫楚天的人。”老人抬起眼,“她说,那是个会为她拼命的傻子。”
楚天喉结滚动。他想起雪无情临终前的话:“抱紧我……别让我变成他们。”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却还在用最后的力量为他铺路。
“拿着。”老人将木箱推过来,“替我告诉她,老周叔的猎枪,永远等她回来打雪兔子。”
楚天郑重地接过木箱。他知道,这不是株莲花,是雪无情用命换的希望。
雪神峰顶的冰窟藏在瀑布之后。
楚天用焚天剑劈开结了半尺厚的冰瀑,水幕轰然坠落,溅起的水花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气里凝成冰晶。冰窟入口黑黢黢的,涌出的寒气冻得他睫毛结霜。
他点燃火折子,沿着冰阶往下。越往深处,寒气越刺骨,冰壁上凝结着细密的冰花,像谁用银线绣上去的。
“擅闯圣莲窟者,死。”
机械的嗓音突然炸响。楚天抬头,冰壁上浮起无数幽蓝鬼火,汇聚成幽冥大长老的虚影。他的脸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眼眶却空着,黑洞洞的,像两团吞噬光的深渊。
“这株莲花,该属于幽冥殿。”虚影伸出骨爪,指甲缝里滴着黑血,“你敢抢?”
“该属于该救的人。”楚天将木箱放在地上,焚天剑在掌心旋转,“包括你身上的这缕残魂。”
鬼火发出尖啸。幽冥大长老的虚影扑过来,骨爪划破空气,带起刺耳的嗡鸣。楚天侧身避开,剑锋扫过虚影的手臂,溅起一片黑灰。
“没用的。”虚影的声音带着癫狂,“这冰窟是我用十万雪国百姓的魂魄冻出来的!你杀不尽我!”
楚天没说话。他催动破界血脉,金芒从胸口涌出,裹住整柄焚天剑。剑身上的纹路亮起,竟与冰窟深处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嗡——”
冰窟底部传来闷响。楚天低头,看见冰层下涌出金色的光,像条苏醒的龙,直冲虚影而去。幽冥大长老的虚影发出惨叫,被金光撕成碎片,最后“砰”地炸成一片黑灰。
冰窟重归寂静。
楚天走向冰窟最深处。在那里,一株半透明的蓝莲花静静立在石台上,花瓣上凝着细小的冰珠,每一颗都映着他的影子。
这就是雪魄莲本体。
楚天伸出手,莲花轻轻落入他掌心。刹那间,莲花化作一团冰凉的气流,顺着他的经脉涌遍全身。他能感觉到,这气流里带着雪无情的执念——不是残魂的怨恨,而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对楚天的牵挂。
“替我……好好活着。”
熟悉的女声在识海响起。楚天猛地抬头,冰窟里已空无一人。
回到营地时,天已擦黑。
楚天将雪魄莲的气流渡入花梦瑶体内。蓝色灵光在她经脉里游走,与锁魂咒的黑气激烈碰撞。花梦瑶突然睁开眼,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疼……骨头要裂开了!”
楚天握住她的手,将破界血脉的力量灌入她体内。金芒与蓝光交织,在她周围形成层透明的茧。他能感觉到,花梦瑶的神魂正在被一点点剥离污染,那些纠缠她的怨气,正随着雪魄莲的力量化作青烟消散。
“坚持住……”他贴着她额头,声音发哑,“我在。”
花梦瑶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血珠渗出来,混着冷汗滴在草垫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颤抖终于平息,缓缓睁开眼。
“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梦见自己在冰里,有东西啃我的骨头。但有人拉着我的手,说……说会带我出去。”
楚天握紧她的手:“是我。我带你出来了。”
花梦瑶望着他,眼眶泛红。她能感觉到,自己与楚天之间的羁绊,比记忆中更深刻了。那不是前世的残影,而是今生实实在在的、想要守护彼此的念头。
“楚天……”她轻声唤他,“我好像……想起了。”
“想起什么?”
“想起你为我挡箭的样子。”她指尖抚过他的胸口,“想起你在雪国救我的样子……原来,不是‘好像’,是真的……我们一起经历过的。”
楚天笑了。他知道,花梦瑶的记忆正在恢复,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分开。
黎明时分,风清雪的人马到了。
楚天背起花梦瑶,最后看了眼雪神峰的方向。晨雾里,峰顶的积雪泛着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她该安息了。”风清雪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雪无情用命换了这株莲花,我们欠她一场法事。”
楚天摇头:“不用。她要的不是这个。”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梦瑶。姑娘的睫毛上沾着晨露,呼吸均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要的,是我们好好活着。”楚天说。
马蹄声渐远。楚天望着前方的雪路,知道真正的挑战还没结束。玄黄不会善罢甘休,而他和花梦瑶的前世因果,才刚刚开始揭开。
但至少此刻,他怀里的姑娘,活过来了。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