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工集团总部,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高启强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大红袍”,茶香袅袅,却丝毫无法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平复下来。
他的桌上,摊着一份由他最核心的情报渠道,连夜送来的绝密报告。报告的内容,简单、直接,却又触目惊心。
“尊者”倒台,旗下所有势力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石门市地下秩序完成整合,全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林耀东。
“呼……”
高启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窗台上。他看着杯中缓缓舒展开来的茶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晚在慈善晚宴上,那个年轻人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个电话,就能让一个副市长当众跪地求饶……)
(一场看似无解的万人危机,他竟然能兵不血刃地,将其变成一场收拢人心的完美表演……)
(现在,他又悄无声息地,将整个石门市的地下世界,都攥在了手心里……)
高启强越想,心中那股寒意就越是刺骨。
他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人情世故”和“权谋算计”,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自以为已经是在刀尖上跳舞,玩转黑白两道。
可跟这个林耀东一比,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还在幼儿园里玩泥巴的孩子。
“教授”那个老狐狸,想拿自己当枪使,去对付这样一个人?高启强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苦笑。
(我高启强能从一个卖鱼的,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可不是头脑发热。)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部黑色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只在他心里记了三遍的号码。
……
两天后,京城郊外,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
这里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古朴的红木家具和淡雅的兰花。一扇巨大的圆形窗户外,是一片青翠的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充满了禅意。
高启强亲自坐在茶台前,用一套紫砂茶具,不紧不慢地温杯、洗茶、冲泡。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赏心悦目的美感,仿佛他不是一个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枭雄,而是一位真正的茶道宗师。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应邀而来的林耀东。他只带了芽子一人。今天的会面,没有保镖,没有随从,只有他们四人。
“林先生,”高启强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林耀东面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和煦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这大红袍,可是从武夷山那几棵母树上,托了天大的人情才弄来的。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林耀东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只是闻了闻茶香,淡淡地说道:“茶是好茶。就怕……喝茶的人,心里有事,再好的茶,也品不出味道。”
高启强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知道,对方这是在点他。
他索性也不再掩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第一次,变得无比认真。
“林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教授’的人,找过我。”他坦诚得令人意外。
“他许诺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未来。只要我能帮他,解决掉你。”
林耀东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仿佛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高启强看着他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更是凛然。
他继续说道:“不得不承认,我动过心。毕竟,那块蛋糕,太诱人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自嘲,“我高启强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一个道理——给人当刀子,尤其是给那种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当刀子,最后的下场,往往都是……连刀柄都一起被扔掉。”
他看着林耀东,眼神变得无比诚恳。
“林先生,‘尊者’倒了,旧的秩序已经完了。整个龙国北方的地下世界,现在就是一片空白。”
“你,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有深不可测的背景。”
“我,在京城经营多年,有人脉,有根基。”他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们……俩俩联合。”
“你我联手,共同执掌这片土地上,新的……地下秩序。你觉得,怎么样?”
这番话,说得是野心勃勃,也充满了诚意。
这听起来,是一个完美的、足以让任何一个枭雄都为之动容的联盟。
然而,林耀东却笑了。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在那清脆的碰撞声中,平静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不同意。”
高启强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对方可能会讨价还价,可能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但他唯独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不留余地!
(他想一个人……吞下所有?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高启强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被羞辱的怒火。就在他即将发作的时候,林耀东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董事长,”林耀东的称呼,从“高董”,变成了“高董事长”,看似更客气,实则却拉开了距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两个太阳。”
“联合执掌?那只会带来无休止的猜忌和内耗。最后的结果,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灭了你。”他看着高启强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玩味。
“而且……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你真正想要的,是当一个永远活在阴影里,随时可能被清算的地下皇帝吗?”
“不,”林耀东摇了摇头,仿佛看穿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你想要的,是洗白。”
“是让你那个‘建工集团’,成为真正的商业巨擘。”
“是让你高家,成为一个能延续百年,受人尊敬的……豪门望族。”这番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启强的心脏上!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耀东。
这个男人……他怎么会……
“我可以帮你。”林耀东的声音,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我可以给你提供源源不尽的、干净到足以让任何银行都闭嘴的资本,让你去竞标任何你想拿下的工程项目。”
“我可以为你提供最顶级的保护,不仅仅是来自地下世界的威胁,更是来自……某些看不见的、更上层的压力。”
“我可以帮你,把你过去所有不干净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我可以让你,真正地,蜕变成一个……站在阳光之下,受万人敬仰的商业领袖。”林耀东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甚至可以,帮你引荐霍老,让你拿到那张通往真正顶层圈子的……入场券。”
“而我需要的……”林耀东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很简单。”
“你的忠诚。”
“你的整张关系网,在你背后所有的力量,在我需要的时候,为我所用。”
“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
“是继续在泥潭里当一个随时可能翻船的‘王’,还是走到阳光下,去做一个真正能名留青史的豪门……”
林耀东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自己选。”
说完,他便带着芽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高启强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茶室里。
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他看着杯中那早已凉透的茶水,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充满了震惊、挣扎、渴望与恐惧的脸……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