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隆了十几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燕京站。
嘈杂的人声和浑浊闷热的空气,让初到燕京的张一清感到略微的不适。
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拖着同样磨损严重的行李箱,站在汹涌的人潮中,渺小得像一粒被卷入激流的沙。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锁定在远处印有“华清大学新生接待处”的红色横幅上。
张一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初到大城市的眩晕感,玉虚诀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带来一丝清凉,也勉强稳住心神。
他朝着新生接待处走去。
横幅下摆着几张折叠桌,几个戴着志愿者袖标的学生正忙着核对名单。
桌上堆满了新生资料袋,旁边立着块手写牌子:“校车每半小时一班”。
“同学,华清新生?”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抬头看见走近的张一清,眼睛一亮。
她胸前的志愿者证上,写着“文学院.林小雨”。
“是的。”张一清掏出录取通知书,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边。
他注意到,女生视线在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短暂停留,下意识缩了缩脚——球鞋侧面有道不太明显的开胶。
“张一清……找到了!”
林小雨在名单上打了个勾,递来一个印着校徽的环保袋,“里面有校园卡、宿舍守则和新生手册。校车还有十分钟发车,你先……”
“小雨!这届物理系状元到了没?”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突然插话,手里平板电脑显示着新生数据。
“还没……等等,”
林小雨突然瞪大眼睛,手指停在张一清的资料上,“你就是那个,潇湘考区的物理满分?”
周围几个志愿者同时转头。
“山里信号差,查分短信昨天才收到。”
张一清实话实说,却看见黑框眼镜男生露出“我懂”的表情——显然误会成谦虚了。
“校车要开了!”林小雨突然推着他往停车场方向走,“3号车,跟举蓝旗的学长走!”
她压低声音,“到校记得找绿色通道办助学贷款,物理系有新生奖学金……”
张一清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裹挟进新生队伍。
校车空调嘶嘶作响,张一清靠窗坐着,看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逐渐取代远方山峦。
前排两个新生,正比较着最新款手机。后排女生在视频通话:“妈!到了……都说别给我寄羽绒服了……”
他摸出手机,锁屏是桃花坳的连绵青山。心头那点初入学的新鲜感,被淡淡的乡愁填充。
不知行驶了多久,车身猛地颠簸,校车碾过减速带。
车窗外,巍峨的汉白玉校门闯入视线,“华清大学”四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灼灼生辉。
“新生注意!”随车老师举着喇叭,“接下来三天是入学教育,宿舍楼开放时间……”
校车在占地极广的校园内行驶。
张一清数着经过的学院楼:经管学院玻璃幕墙折射着晚霞;美院外墙爬满藤本月季;物理系的灰色方楼,低调地藏在银杏林后。
“梅园3栋到了!”随车老师大喊,“物理、数学、计算机的新生下车!”
宿舍楼前的香樟树下摆着长桌,几个学长正在发钥匙。
张一清领到306室的钥匙时,听见前面爆发欢呼——原来是有新生抽到了稀缺的双人间。
“306……四人间,上床下桌。”
发钥匙的学长看了眼登记表,“你是第一个到的,可以挑床位。”
水泥楼梯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
三楼走廊尽头,306的门虚掩着。
张一清推开门,灰尘在斜照的阳光里起舞。
四张原木色书桌泛着清洁剂的味道,卫生间瓷砖缝还留着刷洗的痕迹。
他选了靠窗的床位。
从这儿能看见物理楼的尖顶,和更远处工地上林立的塔吊——据说那里在建新的国家重点实验室。
帆布包和行李箱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几套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一些干粮,以及一套用包浆了的木雕刻刀。
这套刻刀,算是他对师父的一个念想。
张一清很快在宿舍里安置好自己的东西,在床沿位置系了个小小的铜铃。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张同学好,我是物理系辅导员陈默。明早九点,系楼207领取军训服装。另请携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到学工办,办理奖学金手续。”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张一清略显疲惫的脸上。
他逐字逐句地读着那条短信,当“奖学金”三个字跳入眼帘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猛地松开。
“奖学金……”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屏幕。
这几个字像带着温度的小小火种,瞬间驱散了盘踞在心头的一丝阴霾。
这笔钱,对城里孩子或许只是零花钱。但对他而言,却是通向未来的关键台阶。
至少,第一年的基础学费有了着落。剩下的生活费,打工、家教……路子总会有的。师父那不负责任的“自谋学费”,此刻似乎也并非全然绝路。
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环顾这间暂时属于自己的四人间,窗外天色尚明,他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这所承载着无数人梦想的学府。
走出梅园宿舍区,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校园之大,远超张一清的想象。
宽阔的道路两旁,是粗壮遒劲、需数人合抱的古树,枝桠如虬龙般伸向天空,投下深邃的荫凉。
远处,风格各异的学院楼群,静静矗立在暮色中:
有飞檐斗拱、朱漆廊柱的传统中式建筑,庄重典雅,沉淀着岁月;
有线条冷峻、玻璃幕墙反射着天光的现代楼宇,充满科技与未来的锐气。
两者和谐共存,无声诉说着这所学府兼容并蓄的胸襟。
他信步而行,脚步踩在平整坚实的路面上,感受着脚下这片土地的厚重。
经过一片开阔的广场,中央立着几位学界先贤的铜像,神情或睿智或坚毅,默默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学子。
广场边缘,几个学生围坐在一起,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手舞足蹈,青春洋溢。
路过一栋宏伟的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如同知识的殿堂敞开怀抱。
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书架,如同知识的森林,无数伏案苦读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
那份肃穆与专注,让张一清心头微凛,同时也涌起强烈的向往。
他特意绕到物理系那座灰色的方楼前。
大楼显得沉稳内敛,其势如卧虎,门口进出的人步履匆匆,神情专注。
张一清的目光投向大楼上方。
巨大的落地窗后,能看到一些精密的仪器轮廓。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夕阳余晖中一闪而过。
这里,昭示着永不停歇的探索和钻研。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他驻足良久。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校园主干道上,亮起了古朴的路灯,昏黄的光晕将树影拉长。
他不知不觉走到一个人工湖边,湖水倒映着岸边的灯火和教学楼的轮廓。
空气中,带来水汽的微凉。
湖边有学生在慢跑,有情侣低声细语,也有像他一样独自漫步、感受这所大学脉搏的新生。
食物的香气隐约飘来。
他循着香味,找到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食堂区。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里面窗明几净,各色菜肴琳琅满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让他恍然意识到腹中饥饿。
他仔细看着窗口上方的价目牌:
【红烧排骨套餐:15元】
【素三鲜面:8元】
【米饭:0.5元\/两】
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他默默计算着,一碗素面加一两米饭,八块五毛……比起他预想中大城市的天价,似乎还在可承受的边缘。
他紧绷的神经,又略微松弛了一分。生存,似乎并非完全无解。
走出食堂,晚风带着秋意,吹拂在脸上。
张一清站在一栋不知名的古朴教学楼前,仰望着它飞檐翘角的剪影。一种宏大而沉静的力量感包围了他。
这就是华清,华夏学术的殿堂。未来四年,他将在这里求索、挣扎、成长。
玉虚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带来山泉般的清凉,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深吸了一口燕京微凉的空气,那空气里混合着草木、书香和无限可能的气息。
“总会有路。”
他对自己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初生牛犊般的笃定。
他转身,朝着灯火阑珊的梅园宿舍区走去。清瘦却挺拔的身影,融入这所百年学府的夜色。
如同此际茫茫天幕上,一颗不起眼的星辰,微小,却开始努力闪烁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