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盯着江叙白被推进手术室的背影,手指还在抖。
不是怕的,是气的。
这人中了两枪还能撑到警车来,嘴上不说,其实疼得连呼吸都卡顿。我扶他下摩天轮的时候,他后背全是血,衬衫黏在伤口上,一动就撕开一层皮。可他还抽空说了句:“下次别一个人来。”
谁要你管?
等医生说他没事了,我就站起来走了。不守着,也不哭。眼泪这东西,小时候在养母家哭多了,早就干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折返回学校,直奔校医室。昨晚那场戏太巧了——账本、摩天轮、黑西装、枪声,全是为了引开我的注意力。真正的线索,一定还留在校园里。
而且是跟我们小时候有关的东西。
校医室门关着,玻璃窗蒙了层灰。我贴着门缝往里看,没人。垃圾桶倒是半满,绿色塑料袋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还没收走。
好家伙,运气来了。
我推门进去,动作轻得像偷试卷的学生。手套早藏在袖口里,一翻就套上了。这种时候不能用手机拍,校医巡查系统联网,万一触发警报,证据都没了。
我蹲到垃圾桶边,开始翻。
纱布、棉签、空药瓶……一堆医疗垃圾混在一起,味道刺鼻。我屏住呼吸,指尖一寸寸摸过去。
突然,碰到个冰凉的玻璃底。
我把它抠出来,标签烂了一半,但生产日期清清楚楚:1998.03.12。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批号,我在记忆回放里见过。
五岁那年,火灾前夜。我躺在医院小床上,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支泛蓝光的注射器。她扎进我胳膊时,镜头扫过药瓶——批号一模一样。
那时候我还以为那是疫苗。
现在我知道了,那根本不是给人打的东西。
我把瓶子攥紧,闭眼启动“记忆回放”。
画面自动跳转。
昏黄灯光,铁架床,消毒水味比现在还浓。女人的手腕上有道疤,像被刀划过。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下一秒,针头刺进我的皮肤。
我猛地睁眼,呼吸有点乱。
不是害怕,是确认了。
我们真的被当成实验品了。
正要起身,门口“砰”地一声被踹开。
我 reflex 地把瓶子塞进裙袋,抬头就看见江叙白站在那儿。
衬衫扣子没扣完,左肩缠着绷带,血已经渗出来了。他一只手撑着门框,脸色白得像刷墙的腻子,另一只手举着一张纸,上面盖着红章。
“疾控中心的检测报告。”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地板,“你手里那个瓶子里的液体,苯巴比妥超标三百倍。”
我愣住:“你怎么……”
“我醒了就让手下调的。”他跨进来一步,脚步有点虚,“十年前的数据封存了,但暗网有人卖内部通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疫苗。”
我盯着他:“那你肩膀上的伤……”
“不重要。”他打断我,忽然撩起后腰衣服。
月牙形胎记露出来,在晨光下泛着红。
我脑子“嗡”一下。
那个位置……正是我记忆里被打针的地方。
一模一样的位置。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放下衣服,看着我:“你不只是被换了人生。你是被‘处理’过的。而我,是另一个样本。”
“所以你找我,不是因为愧疚?”
“是本能。”他说,“就像狗闻到同类的气味。”
我冷笑:“说得真浪漫。”
“我说的是事实。”他往前走了一步,“你发现试管,我查出药物成分,现在又对上批号和胎记——这不是巧合,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们想重启实验。”
“全校补种流感疫苗的通知,今天早上刚发。”我掏出手机,打开班级群截图,“批号变了三个数字,但前缀一样。”
他眼神一沉:“他们在试水。”
我们俩同时沉默了。
空气像冻住了一样。
过了几秒,我开口:“你知道最恶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小时候发烧,养母从来不带我去大医院。她说小诊所便宜。可每次打完针,我都睡特别死,梦都没有。现在想想……可能根本不是退烧药。”
江叙白盯着我,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某些记忆特别模糊?比如三岁到五岁之间?”
我一顿。
确实。
我能记住六岁以后的事,清清楚楚。但再往前,全是碎片。像被人剪过一样。
“我也一样。”他低声道,“我妈临死前说了一句‘别相信沈家的孩子’,但我记得她明明抱过你,还哭过。后来这句话被我忘了很久,直到看见你梨涡。”
“所以你是靠脸认出我的?”
“嗯。”他居然点头了,“笑起来左边酒窝深一点,跟照片里一模一样。”
我翻白眼:“你是不是还偷偷存了我小时候的照片?变态。”
“是证据。”他纠正,“而且是你先拿U盘监控宋璃的。”
“我那是正当防卫!”
“我这是情感投资。”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谁要你投资?”
他没笑,反而靠近一步:“沈知意,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装傻,等着下次打‘疫苗’时被洗脑;要么跟我一起,把他们的实验室炸了。”
我盯着他肩膀渗血的绷带,想起他替我挡枪的样子。
说实话,有点烦。
这个人,明明可以躲的。子弹偏两公分,他就不会住院。可他偏偏要扑上来,像个傻子。
我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影响我冷静判断?”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每次都故意的。”
我瞪着他,想骂人,又觉得喉咙堵了一下。
最后只能甩出一句:“下次再替我挡枪,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事发朋友圈。”
他居然笑了,眼底有点光:“成交。”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校医提着药箱走过来,看到我们俩站在门口,皱眉:“你们怎么在这儿?这层楼早上消毒,不能待人。”
我往后退半步,手插进裙袋,捏紧那个玻璃瓶底。
江叙白却不动,只淡淡说:“我们来找点东西。”
“找什么?”
“真相。”他看了我一眼,“和一群不怕死的人。”
校医愣住,还想说话,江叙白已经转身,站在我旁边。
“走吗?”他问。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楼梯口走。
二十米外,就是通往天台的门。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我额前碎发乱飘。
我摸了摸颈间的吊坠,它贴着皮肤,温温的,像在提醒我什么。
江叙白突然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相信命运吗?”他问。
我没回答。
因为他后腰的绷带,又渗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