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率领六千骑兵,藏在瞿塘峡,某个无名山坡的树林里。他手里的长矛斜指地面,望着远处的一个峡谷出口。
这里便是鹰嘴破,八门金锁阵唯一的生门。不过看似生门,却是十死无生。
只等敌军损兵折将,好不容易冲出八门金锁阵。正是死里逃生放松警惕之际,他再率兵由上往下俯冲奇袭。
想必,在六千骑兵全力冲击下。就算叛军逃出两三万步兵,也只有被屠杀宰割的份。
王泽抬眼望去,只见阵里火光冲天,惨叫声顺着风飘过来。不用看也知道,秦翼明已经开始收网了。
“将军,你看!”身边的黎庶,突然指着远处。
只见山坡另一个方向,有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上去不是叛军,而是穿着明军的甲胄。
他们跑得又急又乱,后面还跟着一大队追兵。就像是一群猎人,正在追击戏耍猎物。
“不好!!”
王泽皱起眉头,心里咯噔一下。那些明军的甲胄,秦加月的记忆认得。
他们是归州和涪陵的守军,但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群溃兵就已经冲到了山口。为首的一个校尉,看到王泽的骑兵,就像像是看见了救星。
拼命往这边跑的同时,还大声喊着:“救我们,快救我们!叛军……叛军追上来了!”
“站住,别再往前了!”
王泽他们想阻拦,可是为时已晚。那群溃兵疯了似的,一窝蜂往树林里冲。
后面追击的叛军,也跟着冲了进来。原本埋伏好的阵型,一瞬间被打乱。
许云拔出刀,急切的大喊:“将军,怎么办?”
王泽咬着牙,心里又急又怒!
这些该死的溃兵,简直是自寻死路。不但自己贪生怕死,还害了整个夔州城。
他抬头望向远方,依然浓烟滚滚的八门金锁阵。只见阵里的叛军,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开始往山口这边涌。
秦翼明的声,也音顺着风传过来。话语中带着焦急:“加月!守住山口!别让他们跑了!”
“守住,这样如何守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溃兵和叛军混在一起,白杆兵根本没法动手。手里的长枪刺出去,可能伤的却是自己人。
王泽看着越来越多的叛军,从阵里冲出来。心里清楚,围歼计划已经泡汤了。
“撤!”
王泽猛地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喊:“通知秦将军,让他赶紧撤!先撤去夔州,跟大将军汇合!”
“喏”
传令兵回应一声,背着令旗策马而去。
六千骑兵立刻拨转方向,朝着夔州的方疾驰。王泽跑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鹰嘴坡,那里的火光还在烧。
可原本该被围歼的叛军,已经顺着山口逃了出来。他攥紧手里的马槊,指节泛白,心里满是不甘与愤怒。
当他回到夔州城时,秦良玉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看到他们疾驰而来,赶紧快步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焦急的询问:
“啷个回事?不是说要,围歼孙可望吗?”
“失败了!”
王泽跳下马,脸上带着风尘:“回禀大将军,是归州和涪陵的溃兵。他们误打误撞冲进了埋伏圈,把叛军引了出来。
三哥那边……阵已经乱了。”
“大将军!”秦翼明也跟着,从鹰嘴坡撤了回来。
此刻他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回禀大将军,我们查了。归州、涪陵、酉阳的守军都溃逃了,那些城池也被叛军占了。
孙可望现在收拢残兵,正往夔州这边而来。好在我们撤退时,放了一把火点燃了树林。”
秦良玉沉默了,她走到城墙边,望着远处的天际。那里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她知道,麻烦来了!
“报!!!”
果然没过多久,斥候就急急来报:“启禀,大将军!张献忠亲率三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夔州城外五十里。
孙可望的残兵和他汇合,现在城外的叛军,足足有四十余万!”
“四十余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夔州城本来就残破不堪,守军加起来也只有三万多。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挡住四十万叛军?
王泽、秦翼明、陈武、赵昂、秦佐明、马兹良、秦加鸣等人。围在秦良玉身边,一个个脸色凝重。
最后还是,秦翼明先开口:“大将军,夔州守不住了,我们还是撤吧。回石柱,那里地势险要。万寿山,我们还有白杆兵的根基!”
“是啊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四十万叛军,我们硬拼就是送死!”这一次就连赵昂,都主张撤退。
王泽没说话,只是看着秦良玉。
他知道,她舍不下夔州。这里的百姓,这里的土地,这些都是她想守护的。
秦良玉,望着城里的百姓。那些人正围着士兵,问是不是还有敌军。此刻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的不再是恐惧,还有着深深的仇恨。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了犹豫:“撤。”
一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秦良玉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撤退可以,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带上全城百姓。”
说完这话,她的目光扫视众人一圈:“只是叛军太多,而且我们还带着百姓。撤退的时候,肯定会被追。
所以必须要有人,留下断后才行!”
“末将愿留下,为大将军断后!”
话音刚落,王泽就往前一步。单膝跪在地上:“姑母,让我留下。
我带着六千骑兵,扼守二十里外的明月峡,尽可能抵挡敌军。保证大军和百姓,安全撤回石柱。”
“加月,我跟你一起!”
秦翼明听闻此话,立刻表示愿意留下。
赵昂也上前一步,沉声开口说道:“大将军,末将愿意留下。与秦将军一同,为您和百姓断后。”
“我等,也愿留下。为大将军、为全城百姓断后!”
陈武、马兹良、秦祚明对视一眼,都纷纷上前请命。
“不行!”
王泽转头,看向秦翼明与秦祚明:“三哥、二哥,姑母年事已高,你们怎可留下?
断后的事,我一个人来就行!”
“可是,你一个人。”
秦翼明红着眼,依然想要争论。
“没有可是,必须我留下。”
王泽打断他的话,看向身边的众人:“诸位将军,你们更不可留下。夔州城的百姓需要你们,石柱城的百姓也需要你们。
我们的白杆兵,更加需要你们!”
“可是……”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无从反驳。
秦良玉看着王泽,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虽然知道,明月峡地势险要。可面对四十万叛军,断后就是九死一生。
她想反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了解加月,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
“加鸣呢?”王泽突然转头,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哥,我在。”
秦加鸣,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才刚满十八岁,甲胄穿在身上还显得有些大,因为那是父亲的盔甲。
他走到王泽面前,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哥!”
王泽向前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力量:
“加鸣,哥要去断后了。以后,保护姑母、保护白杆兵、保护石柱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不要!”
秦加鸣猛地抬头,眼泪掉了下来:“哥,我跟你一起断后!我也能打仗!”
“听话。”
王泽的声音很沉,此刻完全是秦加月的口吻:“统领玉垒营,保护大将军,这是我们家的传承。
一辈,传一辈。
以前是父亲的责任,后来传给了我。那么现在这份责任,就该轮到你了。
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丢白杆兵的脸,更不能丢秦家的脸!”
“嗯,我晓得了!”
秦加鸣用力点头,双眼却变得通红。
眼泪砸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哥,我记住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姑母,保护好石柱!”
“好,很好!”
王泽笑了笑,转身看向秦良玉。双膝跪地,语气沉重的说:“姑母,侄儿不孝。不能陪您回石柱了,您要多多珍重。”
“月儿……”
秦良玉走过去,伸手扶起他。
手指触到他甲胄上的血迹,忍不住发抖。她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