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火城西区。
云清正跟着凌风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废弃的窑炉之间,美其名曰:考察。
实则是真的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这破地方抠出点赤焰门的真话来。
四周却静得吓人,连个虫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
云清正烦躁地抹了把汗,嘀咕:“这什么鬼地方,鸟不拉屎的。”
凌风倒是一直以来都很沉得住气,目光扫过那些缩在阴影里的眼神麻木的人,低声道:“若燕副门主所言不虚的话,此地困苦,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云清正看着那些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觉得可怜。
她下意识瞥向身旁的墨规。
他也依旧顶着那张路人脸,沉默得像块石头,不怎么说话。
墨规也没闲着。他神识早已无声铺开。
这片区域的死寂让他很本能的警惕起来。
突然,有一种东西划过,与周遭燥热格格不入,又一闪即逝。
有问题。
就在这时——
“呃啊——!”
一声短促压抑的惨叫,猛地从前方巨大淬火池后面炸响起来。
声音充满惊怒和不甘,随即便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狂暴混乱的气息猛地爆开,虽然又极快的消散,但那瞬间的寒意让云清正汗毛倒竖。
墨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率先掠出。
云清正几个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神,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心里那点碰运气的闲情逸致,早被这声惨叫碾得粉碎,只剩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坠在胸口。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了……
她第一次有点想拜菩萨。
她绕过那巨大早已废弃的淬火池壁后,一眼,只一眼,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这是一种怎样的景象……
炽瞳长老瘫坐在焦黑的尘土中,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眶而出,仿佛临死前窥见了世间最不可能的真相。
他胸前被开了个窟窿,边缘皮肉焦黑翻卷,本应是灼热之地,却诡异地凝结着一层薄薄白霜,丝丝寒气从中渗出,完美诠释了冰火两重天的可怖……
就在他旁边,炎烁趴伏在地上,一只手绝望地向前伸着,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泞和血污。
另一条胳膊扭成一个几乎做不到角度。
身下那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浓重的铁锈味混着一股肉焦臭味……
云清正喉咙发紧,不是怕,是恶心。
是一种接收到极大冲击后的生理反应。
她捂着嘴,觉得脚都软了。跌坐在地上干呕个不停。
墨规闪到她身前,刚好够挡住这些情景。“别直视。”
可是又怎能真的不看。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炽瞳尸体周围——地面上,几道清晰的痕迹正飞速黯淡下去,但那结构、那纹路……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霎时间一片空白。
那分明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一点点琢磨改良出来,用以救人性命的阵法!
可现在,它们被一种阴寒歹毒的力量蛮横地扭曲和逆转过来,硬生生构架成了一个死煞的邪阵雏形。
而这邪阵最核心也是最恶毒的逆转原理,正根植于她那份独一无二的改良创新。
有人,借她的刀来杀人。
她张着嘴,却一丝气也吸不进来。
“这…这是…”凌风脸色惨白如纸,显然也认出了那阵法的根基,骇然扭过头来看向云清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虽不解,但也完全相信云清正是清清白白。这里,怕是一个圈套。
凌霜更是失声惊呼:“这阵法不是清正你……”后半句话被她自己硬生生掐断,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满眼的惊恐。
也就在此时,杂乱的脚步声与呼喝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快!就在那边!我刚才感觉到一股邪气”燕离那焦急万分的声音穿透尘埃,时机掐得恰到好处。
下一刻,他领着一队赤焰门巡逻弟子猛地冲了进来,恰好将呆立在场、百口莫辩的云清正几人堵了个正着。
!
“这…这?!!”
燕离目光扫过地上惨状,尤其在看到那邪阵痕迹和云清正苍白的脸时,他踉跄一步,脸上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抬手指向云清正,声音撕裂颤抖,仿佛字字泣血:“林先生?!为什么?!这阵法…这明明是你独创的手法!炽瞳长老就算之前言语冲撞,得罪了你,你怎能…怎能下此毒手啊?!”
这污蔑来得太快太准。
他连动机都给她找好了!改良阵法是为了救人,他却用它来杀人,还拿来栽赃!
“不是我们!”凌风急跨一步,猛地挡在云清正身前。
但这现场…这阵法…太像清正的手笔了!
他声音急切:“我们刚到!听到声音过来就发现…”
“人赃并获!还想狡辩?!”
燕离痛心疾首地打断他,不忍再看同门惨状。
他指着地上那阵法。
“这气息!这手法!除了这位深谙此道的林先生,还有谁能布下?!我刚才还远远瞧见他们鬼鬼祟祟往这边来…没想到竟是来做这等恶事!”
巡逻弟子们肯定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是燕副门主亲眼所见!还有这铁证。
愤怒和恐惧交织,让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剑尖齐齐对准了圈内的几人。
他这话,如同最后一块巨石,轰然落下,彻底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凌霜微微靠近凌风,有些发抖。
“让开!!!”
一声狂暴怒吼裹挟着怒意轰然炸响。
人群像被粗暴地分开,烈炎武大步踏入。
他双目赤红,一眼就看到了心腹爱徒惨死的景象和被弟子们团团围住的凶手。
“好!好个碧波城!”烈炎武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杀我长老!屠我弟子!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
云清正只觉得呼吸不得了,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全靠一股不甘的意志强行支撑。
燕离却猛地扑到烈炎武身前,声音悲切无比,看似拼命求情,实则字字句句都在火上浇油:“门主!门主息怒!万万不可啊!此事还需彻查!林先生他们或许是受人蒙蔽…求门主看在碧波城面上,暂且息怒,从长计议啊…”
云清正看着燕离那堪称精湛的表演,看着烈炎武那毁天灭地、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周围无数赤焰门弟子愤怒、恐惧、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的视线。
从长计议?
他每一句话都在把她们从悬崖边推得更深!
解释无用,求饶无用…这是一个死局。
从燕离第一次出现时就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死局。
完了。这次,恐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云清正只觉得眼前开始白花花的,头也发晕,她好像看见一个人。
是谁,是凶手?
是燕离。
燕离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熔火城永不熄灭的炉火,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死寂。
宗门表面光鲜,内里早已千疮百孔。资源日益匮乏,非火灵根弟子寸步难行,城外矿脉日渐枯竭,多少依附宗门的凡人子民艰难度日…
可烈炎武那个莽夫,眼里只有那可笑的宗门威严和仙盟那点微薄供给,一味保守,固步自封,从不肯锐意改革,更不敢为宗门争取应有利益!
他握紧了拳。
赤焰门不该是这样,它本该更强大,本该拥有更多!
既然正道走不通,那就别怪他用非常手段。
房间阴影里,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悄然浮现。
“燕副门主考虑得如何了?卫师兄说了,只要你办好此事,赤焰门将来便是你的。仙盟的资源,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至于那几个碍眼的…尤其是那个总藏在暗处坏事的…师兄希望他们永远留在熔火城。”
燕离转身,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枚漆黑冰棱状法器,触手阴寒刺骨,其中蕴含的力量让他心惊又兴奋。
“请卫公子和云仙子放心。炽瞳那老顽固,早已是绊脚石。正好借此机会一并除去,还能嫁祸碧波城,一石二鸟。烈炎武痛失臂膀,除了依靠我,还能依靠谁?”
…………
如他所愿。
计划完美实施。
燕离站在暴怒的烈炎武身后,看着被死死围住百口莫辩的云清正几人,看着他们脸上的震惊与绝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快意。
障碍清除,权力在望。
这些蠢货,连同那个藏在暗处的幽冥宗主,都将成为他登上巅峰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