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城市仍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沉睡,郝剑却已如一尊沉默的铁塔,钉在环球智库咨询有限公司后门的阴影里。深秋的冷雾带着刺骨的寒意,在他军绿色作训服的肩章和衣领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宛如缀了一层霜花。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肌肉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嵌在轮廓分明的骨架上,却像块千钧巨石般纹丝不动,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球,在昏暗中闪过鹰隼般锐利的光芒,证明他并非街角的雕塑。他微微眯起眼,鼻腔里充斥着清晨特有的湿冷气息,混杂着远处早餐摊飘来的豆浆油条味,以及更近处,那栋看似普通的写字楼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消毒水与电子设备的混合气味——一种属于严密安防区域的独特味道。
街对面的绿化带走廊,廖汉生如同蛰伏的猎豹般蹲伏着,战术望远镜的镜片在晨雾中反射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光。他的手指轻巧地调节着焦距,额角渗出的细汗在微凉的空气中很快冷却。
目标建筑东南侧有三组监控,耳麦里传来廖汉生压低的、带着一丝电流杂音的声音,但你看三楼西南角那个窗口,窗帘缝里有红外感应的红光,频率很稳定,应该是高灵敏度的入侵探测器。
郝剑微微偏头,粗粝的指关节在布满老茧的掌心反复摩挲着——这是他在特种部队养成的习惯,每当进入高度专注状态,神经末梢的兴奋感便会通过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得以疏解。他没有使用任何光学设备,只是凭借一双在边境丛林里练出来的,裸眼观察着那栋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的玻璃幕墙写字楼。普通安保公司的监控系统通常采用12小时循环录像,而这家挂着智库咨询招牌的企业,却在凌晨六点零三分,由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更换了所有监控硬盘。郝剑的瞳孔微微收缩,当那两人提着密封硬盘箱走进地下车库时,左手无名指都习惯性地向内蜷缩了一下——那不是紧张,而是长期握持枪械形成的肌肉记忆。
海豹突击队的握枪姿势,郝剑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碾过碎石的坦克履带,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们右手虎口有长期扣板机留下的老茧,西装第三颗纽扣是特制的微型摄像头,角度刚好覆盖胸前扇形区域。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摄像头传输画面的分辨率,以及背后可能连接的监控中心。
廖汉生心中一惊,迅速调整焦距,果然在其中一人转身瞬间捕捉到那枚异常闪亮的纽扣——在晨光下,它的反光强度明显高于其他树脂纽扣。这位前特种兵教官不禁咋舌,自己用八倍镜才看清的细节,这个看似粗犷的熊系壮汉仅凭肉眼就尽收眼底。他想起陈子序出发前的叮嘱,当时那位情报头子呷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别被郝剑的外表骗了,这家伙在边境追踪毒贩时,能从三十种动物足迹里分辨出哪个是负重的骡子留下的,他的眼睛和鼻子,比最精密的仪器还可靠。此刻看来,那绝非夸张。
上午九点整,写字楼开始涌入穿着精致的白领,像一群群色彩斑斓的工蜂。郝剑已经移动到街对面的咖啡馆,宽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靠窗的卡座,仿佛一座小山丘占据了那里。他点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却一口未动,面前摊开的财经报纸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偶尔转动的眼睛。他像观察蜂巢的生物学家般,冷静而细致地记录着每个细节:员工平均通勤时间比行业标准短17分钟,说明多数人住在公司附近的高档公寓,这暗示了公司提供的薪酬福利远超同行;没人携带超过13寸的笔记本电脑,暗示内部网络有严格的设备管控,很可能部署了端口锁定系统;三个穿着同样款式风衣的男人在电梯口假装偶遇,他们的寒暄声透过玻璃门隐约传来,自然得无可挑剔,但郝剑注意到,他们左手腕同时出现的百达翡丽腕表,秒针走动的频率和误差不超过半秒——那是经过统一校准的军用级计时器,普通白领绝不会如此同步。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自动归类、分析,逐渐勾勒出这家公司严密的内部结构和安保层级。
十二点整,郝剑在加密通讯器里报时,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注意穿藏青色西装那个女人,她去地下一层取咖啡却用了三分十七秒,正常步行只需要五十秒。多出来的时间,足够她在某个隐蔽楼层完成一次加密通讯。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那女人看似优雅从容的表象——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经过某个区域时刻意变轻,右手拎包的角度始终保持在腰间,以便随时取用里面的东西。
廖汉生的微型摄像头立刻锁定目标。女人走进电梯时看似随意地按了12楼和b1层,但郝剑注意到她按下12楼时小指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搭在上面——那是个伪装楼层,用来迷惑可能存在的监视者。真正的秘密应该在地下三层,因为她走出电梯时,右脚皮鞋底边缘沾了一点极淡的银灰色粉末,那是只有地下停车场第三层才有的特殊防滑涂料,郝剑在之前的建筑图纸上见过其成分说明。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早已冷却的黑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如同他此刻对这个目标的判断——绝不简单。
午后的阳光将写字楼后门的沥青地面烤得发烫,垃圾清运车引擎的轰鸣与酸腐气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都市丛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郝剑站在阴影里,像一头真正的棕熊般缓缓活动着脖颈,颈椎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肌肉贲张的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锈迹斑斑的垃圾桶边缘,指尖却在计算着最佳的发力角度——这个姿势既能在一秒内掀翻三百斤的障碍物,又能完美掩饰他正在进行的侦察。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清洁工正机械地分类处理垃圾,郝剑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一个胀鼓鼓的黑色密封袋上。袋角渗出的粘稠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荧光,像某种深海生物的粘液。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将鼻腔里的嗅觉感受器全部激活。
量子通讯设备的冷却液。郝剑的喉结轻轻滚动,这个结论在脑海中瞬间成型。特种部队的化学侦察训练让他能分辨出超过两百种化学品的气味,此刻每一个嗅觉细胞都在尖叫——那是乙二醇醚特有的甜腻气息,混杂着严克俭办公室搜出的设备上特有的佛手柑精油香氛,以及设备运行时臭氧的淡淡腥味。这三种气味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死死刻在他的记忆里。
他戴着特制超薄手套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密封袋,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袋内物体棱角分明,长约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大小恰好能装下一部改装过的卫星电话。郝剑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多年的实战经验让他的生理指标始终保持在最佳状态,就像蛰伏在树干后的熊,肌肉放松,神经却如绷紧的弓弦。
就在这时,两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通道拐角。郝剑眼角余光瞥见他们腰间的对讲机和耳后的微型麦克风,立刻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将手里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倒进排水沟。瓶盖碰撞水泥地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魁梧的身材配合着略显茫然的表情,完美扮演了一个走错路的送货员。直到两个黑衣保安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他才用袖口隐藏的微型扫描仪对准那个黑色垃圾袋。
【嘀——检测到量子纠缠信号残留】 【频率特征:与组织已知设备匹配度89.7%】
扫描仪屏幕亮起幽蓝光芒的瞬间,郝剑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视网膜上仿佛闪过三年前边境丛林的画面:那头被地雷炸断腿的母熊,拖着鲜血淋漓的后肢,凭着幼崽微弱的气味,在热带雨林的腐殖土中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军火库。当时母熊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在郝剑的眼底。他胸腔里涌动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熊的耐心从来不是温顺,而是等待致命一击前的绝对蛰伏。
目标确认。郝剑对着领口的麦克风低声说道,声音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环球智库咨询有限公司,地下三层,东侧电梯有独立供电系统。建议调取三个月内的地下停车场监控,重点查尾号带7的黑色奔驰。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准计算,不多不少,恰好包含所有关键信息。
安全屋内,廖汉生看着传输过来的实时数据,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陈子序总说郝剑是团队的人形雷达。这个能徒手掀翻装甲车的壮汉,此刻正用他那双看透硝烟的眼睛,在繁华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追踪着一条来自量子世界的无形轨迹。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夕阳将郝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头沉默的史前巨兽,安静地守护着城市的脉搏。
当晚八点,郝剑出现在安全屋的健身房。白炽灯的冷光勾勒出他如铁塔般的身形,他没有使用任何器械,只是重复着最基础的负重深蹲动作,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镜面墙清晰地倒映出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的像闪电,有的像蜈蚣,其中最深的那道从左肩延伸到右腰,是在昆仑山追缉毒贩时留下的。那时他也是这样,仅凭空气中万分之一的火药残留气味,在零下三十度的暴风雪中追踪了三天三夜,直到将最后一名毒贩逼入绝境。
查到了。廖汉生推门而入,将平板电脑递过去,三个月内共有17辆尾号带7的黑色奔驰进入地下停车场,其中三辆登记在离岸公司名下,注册地址都在英属维尔京群岛。
郝剑接过平板时,手指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那不是重要情报,只是一块普通的石板。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在他眼中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猎物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折断的树枝、被惊扰的鸟兽——是无声的语言。当他放大其中一辆车的轮毂照片时,突然停住了动作——轮毂内侧靠近气门嘴的位置,有个极其细微的月牙形缺口,深度约一毫米,边缘有轻微的氧化痕迹。这个特征和三年前从严克俭副手车上提取的痕迹完全吻合,就像指纹一样独一无二。
熊的嗅觉从来不会错。郝剑关掉平板,抓起毛巾擦汗时,嘴角终于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猎人锁定猎物的冷酷快意,尤其是血腥味。
健身房的排气扇嗡嗡作响,将汗水的酸气排出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郝剑的眼神如同深潭,里面倒映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