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方程式
第一卷：雾屿未明
part 11 无理数
江屿的体温透过病床护栏传来，少年屈起的长腿正抵着铁架。吴雾能清晰感受到他凝视的重量，那是比数学压轴题更令人心悸的验算。
吴雾的睫毛在退烧贴下心虚的轻颤，她从小到大都在尖子校重点班成长，心动是她的知识盲区。
用海苔碎拼爱心还是听苏晓聊言情小说时学的，唯一一次尝试也在天台被江屿反将一军。
那也是吴雾最慌乱的时刻——当她不再是掌控变量的数学家，而是方程式里被解开的未知数。
因此，她已经充分意识到这方面她完全不可能是江屿的对手，并且理智地全面宣告放弃。
十分钟前，吴雾就已经被江屿朋友的嗓门惊醒了。
当时她睁眼对上了少年喉结处新换的医用敷料，水蜜桃香被消毒水取代的细微变化让吴雾混沌的记忆慢慢清晰。
暴雨中少年滚烫的胸膛，薄荷香的呼吸，还有他的机车引擎在雨幕中嘶吼。
吴雾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像不可解的超越数突兀地闯入有理数域。
又看到他的朋友好像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逃之夭夭。
少女感觉自己的皮肤愈发滚烫，像被扔进傅里叶级数的热浪里炙烤。
不知所措之下，吴雾只好干脆闭眼继续装睡。
装睡是解不开证明题的。金属耳钉擦过她耳廓，少年沙哑的声线裹着薄荷糖的清凉，惊得吴雾指尖蜷进被单褶皱里，年段第一的演技退步了。
你的朋友......她烧得干裂的唇瓣翕动，被江屿用吸管抵住。
温热葡萄糖水浸润喉咙的瞬间，吴雾的脊椎窜过细密的电流，这是比高烧更危险的信号。
“我让陈野找我们班女生，到一班替你请病假。因此，是七班女生顾妙妙，午休时在校门口小卖部发现你发烧，把你送来医院，懂？”江屿常年套着黑色护腕的手正小心翼翼调整输液管流速。
消毒水突然在鼻腔凝结成尖锐的冰锥。
吴雾望着输液管里缓慢坠落的药液，葡萄糖药液顺着静脉流进心脏，却在心房结成带刺的冰棱。
所以顾妙妙同学……吴雾烧得泛红的指尖委屈的蜷缩在被角，是江同学为我安排的证人？
喉间的焦灼突然变得酸涩，这不该是她会问的问题。
顾妙妙——苏晓说过是七班班花，一个非常漂亮的舞蹈特长生，学校的风云人物之一，经常往江屿课桌里塞巧克力和各种礼物。
顾妙妙是七班语文课代表，她哥哥在教务处实习，而且是女生，更合适帮乖乖女全身而退。重点班年段第一和七班问题学生同时请假——你想被吴老师打断腿？江屿戏谑地注视着少女无声控诉的眼眸，薄唇勾起，
还是说，乖乖女也会吃醋？
才没有!吴雾不自在地别开脑袋，躲过少年带着璀璨笑意的黑眸，任性如撒娇般的声调让她自己都心惊，仿佛高烧把理智都蒸发成了水汽。
我只是......需要知道所有变量。吴雾攥紧被角，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如果妈妈查到学校监控......
校外的监控，吴老师没有理由和权限调查。至于校内的监控，西侧楼还未投入使用，本来就没安监控。至于到校门口的监控，”江屿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震动吴雾鼓膜，
乖乖女放心，所有的监控死角我都熟，并且，我是抱着你翻墙出去的。
现在全校都认为是顾妙妙午休时，在小卖部发现了发烧的你。至于，乖乖女中午去小卖部买什么，还需要我教你撒谎吗？
吴雾凝视着江屿带着笑意的黑眸，他身上强悍的安全感令她心跳又心慌。
原来在她昏睡的几个小时里，江屿已经编织好完美的谎言网络，连目击证人都安排得天衣无缝。
她惯于通过缜密的分析，来给自己规划安全无虞的世界。
可是......她没想到，
即使在她最强力的武器——大脑，陷入空白的混沌状态时，依旧有人好似能护她一世长安。
吴雾少见的怔然，她望着江屿近在咫尺的睫毛，突然想起昏睡中混沌的触感——少年温热的掌心，轻柔拭去她额角的冷汗，指尖流连时在发间留下的余温。
下一秒，江屿看到这个年段第一的乖乖女脸颊突然爆红，颜色鲜艳得能跟他之前在西侧楼日落时分见到的火烧云比肩。
别动。江屿蹙眉，压住少女突然抬起的输液管。
我......我去卫生间。吴雾的掌心渗出细汗，这不该是她会陷入的困局——精心策划的博弈里，怎么会出现无理数般无法约分的心跳？
她需要冷静。
江屿盯着少女烧得绯红的脸颊，突然弯腰扯过输液架。
医用滑轮在地面划出刺耳鸣响，他单手拎起吊瓶的样子像举着火炬的叛逆神只。
隔间门关上的瞬间，吴雾迅速反锁。
手机在病号服口袋震动，屏幕却像万花筒一样五彩斑斓。
吴雾三次尝试长按开关键，还是于事无补。
果然...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在天台跌落在积水中的手机已经进水故障了。
那么，手机里的静波市立医院建筑结构调查报告，就只能靠脑子里的回忆复现了。
以及，妈妈带的竞赛班的习题册的照片证据也需要重新收集。
mp3则运转正常，其中有月考题目和江屿在黑豹搏击俱乐部非法参与地下赌局的录音证据。还有，江屿昨天巷战斗殴的录音。
说起来，江屿现在的筹码也不少，顾妙妙既可以是证明她现在清白的人证，也可以是未来威胁她的把柄。
吴雾用力咬住苍白的嘴唇，重点是——
如果她这次仰仗顾妙妙的证明，未来江屿若是指使顾妙妙，或者顾妙妙主动栽赃陷害她，无论是什么内容，在老师同学和妈妈面前，都会有可信度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年段第一曾经被七班语文课代表帮助过，二人之间一定有了交情。
不能靠顾妙妙。
说她以升量石、以己度人也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吴雾还是觉得只能信自己。
门外传来少年不耐烦的叩击声，吴雾按下冲水键，在水流轰鸣中疯狂回忆目前收集到的线索：
2023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颁奖典礼当天，金牌得主江同学的父亲江明远不是自杀，是被谋杀的。”
2023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决赛现场，你提前四十分钟交卷。去年和今年的初赛都故意用超纲解法，故意激怒评审组，而且超纲解法都是莫比乌斯变换...
“当年你父亲不是自杀。他是被人从住院部窗户推下去的。”
除非有人拆了限位器。
乖乖女，你想知道医院住院部七楼的窗户限位器是谁拆的吗？
是我。
医院建筑中的采光结构数学建模？主题可以，妈妈之前恰好做过静波市立医院住院部改建的结构优化方案，吃完饭给你图纸。好好研究，你今年必须是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冠军。
这些超纲题，全校只有提前拿到教案的竞赛班成员能解。吴雾的声音像在陈述几何证明题，而妈妈今年带的竞赛班，有教育局副局长的儿子。
你是在替谁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