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方程式
第一卷：雾屿未明
part 9 混沌论
雨珠在消防栓玻璃表面炸裂成水晶花，暴雨将少年的轮廓浇得模糊不清。
吴雾的帆布鞋踩碎积水，看着图纸上精确到毫米的窗框数据被雨水扭曲成莫比乌斯环。
在积水倒影里，她看见自己苍白的脸正在裂解成无数个混沌的初始值。
你说什么？图纸从吴雾指间滑落，被雨水浸透的复印纸上，住院部窗户结构图正被脚印踩碎。
江屿弯腰捡起沾了泥浆的图纸，指尖划过被荧光笔标注的限位器位置，2023年11月5日晚上八点十五分，他忽然用铅笔在墙上画出精确的抛物线，我确实拆了709病房的限位器。
吴雾倒退着撞上护栏，后腰金属的寒意穿透夏季校服。
江屿的指节抵在建筑图纸的静波市立医院字样上，暴起的青筋像困在皮肤下的龙。
他突然抓起图纸揉成团，纸团划出抛物线坠入雨中，像只折翼的白鸽。
你撒谎。吴雾向前半步，划开手机，点开下一张照片，照片里2023年11月6日的维修申请单编号在雨中泛着冷光，限位器是11月7日才......
“资料哪来的？”江屿冷漠的打断，睫毛上凝结的雨珠坠落，在如雕刻般五官立体的脸上晕开深色墨迹。
普通高中生怎么会对建筑构造感兴趣？甚至，还能拍到静波市立医院两年前的窗框维修申请单？
是妈妈说决赛选题需要数学模型...吴雾的声音被雨水刮得支离破碎，她开始觉得越来越眩晕，少女单薄的身体第一次在没有雨伞保护的情况下，面临这么大的暴雨，
“上周二，我说打算做医院建筑中的采光结构数学建模课题。
吴雾感觉密集的雨化作细针猛烈戳刺着她的太阳穴，妈妈说，静波市立医院住院部改建时，她参与过建筑结构优化，好像是数学建模在医疗空间的应用案例......，我就要了设计图纸。
江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在教学楼走廊上贴着的教师表彰，吴熙的社会服务栏确实写着：2020年市立医院新住院楼结构顾问。
窗框限位器改装记录在《静波市建筑安全年鉴》第2023卷。快要生病的乏力蔓延全身，吴雾感觉越来越操控不了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原本周详的计划。
她怎么感觉自己在对江屿有问必答起来了，甚至每句都是实话。
市图书馆三楼c区12架8层，而且你2023年也用身份证借过这本书，我在电子借阅记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不愧是年段第一。暴雨在两人之间织成银色帘幕，江屿瞳孔里翻涌的阴云凝结成冰，
但你怎么确定——他俯身，注视着她颤抖的睫毛，我拆的不是替换前的旧限位器？
惊雷劈开云层，吴雾在闪电的惨白光芒里看清他眼底翻涌的绝望。
那些被数学公式封印的往事正化作利齿，撕咬着少年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那晚我去医院，告诉我爸，我会用他教我的东西，拿到cmo金牌。他握着黎曼猜想的手稿说，真正的数学家应该死在追寻真理的路上。......我爸想完整的拥抱一次风。
积水倒映出江屿支离破碎的侧脸，多可笑？数学家最后的愿望是变成抛物线。
当我拆掉限位器时，江屿的声音穿透雨幕，水珠顺着下颌线坠入少年衣领，我爸的眼睛亮得像发现新定理。
吴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努力保持清醒。她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
【年段第一的乖乖女，为什么执着数学竞赛？江屿又重复了一遍，阴影落在眼窝处像泼墨的山水。】
【少女的指尖拂过沾了尘土的米饭，海苔爱心碎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她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最后一次陪她过生日时，蛋糕上插着的数字蜡烛在空调风里明明灭灭。】
【彼时，刚获得校级优秀教师的母亲接完竞赛电话，转身就掀翻了奶油融化的蛋糕。】
【因为数学不会说谎。吴雾捡起地上的棒棒糖碎片，尖锐的糖渣刺进掌心，三次方函数图像永远忠于坐标轴，傅里叶变换能解析最混沌的波形。她仰起头，天光落进瞳孔变成破碎的星子，不像人，今天说着永远，明天就会消失。】
暴雨中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悲鸣。
你是在替谁顶罪？吴雾突然抓住江屿的手掌，碘伏混着铁锈的气息在鼻尖炸开。
江屿瞳孔剧烈收缩，吴雾感觉他脉搏在腕间疯狂跳动。
这个发现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就像解开一道布满陷阱的奥数题。
“我说过，数学不会说谎！”
假设你11月5日晚上拆除的是替换前的旧限位器，就算在最理想的情况下，709病房窗框高度假设正好为轮椅高度110厘米，限位器拆除后开启角度35度，根据三角函数计算，
就算拆掉限位器，最大开启宽度也只有42厘米！而你父亲的轮椅宽度是72厘米！”
“他的小腿肌肉萎缩，根本无法独立离开轮椅自行轻生！
少女在江屿掌心快速画出计算式，你还是在撒谎！
闪电劈开云层，江屿看见少女瞳孔里晃动的光影，像深海中挣扎的渔火。
他忽然想起高一时那个暴雨夜，记者的话筒几乎戳进他渗血的嘴角。
“听说江同学沉迷数学竞赛，以至于忽略了重病的父亲，导致父亲自杀，请问是这样吗?”
“作为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冠军，请问可以写出您父亲坠楼时的抛物线方程吗？
“请问您父亲去世时，地上散布的黎曼猜想证明手稿是否在为您创造得奖噱头呢？”
而此刻吴雾举着真相的模样，像持剑斩开混沌的雅典娜，“告诉我，你到底是在替谁顶罪？”
但是，吴雾现在的体温太不正常。少女抓住江屿的掌心滚烫，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灼穿。
你发烧了。江屿紧蹙眉峰，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常年打架磨出的薄茧蹭过跳动的脉搏。
暴雨冲刷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纹间流淌的雨水却浇不熄这异常的体温。
吴雾眼前泛起细碎的金星，她想反驳，开口却变成虚弱的呛咳，泛红的眼尾沁出泪珠。
那些精细分析后带来的强势与算计，在此刻破碎成脆弱的琉璃。
手机跌进积水里，惊雷劈开云层时，吴雾终于支撑不住向前栽倒。
少女颈窝里甜蜜的柑橘香撞进江屿怀里，他本能地托住少女后腰，单薄衬衫下凸起的脊椎骨硌得掌心发烫。
掉在积水中的手机，屏幕上的《市立医院建筑结构调查报告》标题正在电流声中明明灭灭。
江屿的瞳孔映出她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少女湿透的衬衫下透出单薄肩胛，像暴雨里折断翅的蝶。
混沌中传来易拉罐滚动的声响。带着体温的薄荷香裹住湿透的躯体时，少年骨节分明的手穿过膝弯，将吴雾拦腰抱起。
放我......虚弱的挣扎像奶猫的抓挠，江屿直接扯过黑色冲锋衣罩住她，闭嘴。
吴雾鼻尖蹭到他锁骨，薄荷味混着心跳声震得耳膜发麻。
远处传来上课预备铃，混着雨声像盘卡带的旧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