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宏那句“兄长”的承诺,如同在紧绷的弦上轻轻一拨,余音袅袅,却彻底改变了三人之间微妙的气场。
军械案的调查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司徒岸与靖王之间那无形的硝烟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彼此克制的公务合作。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沉寂的丞相府庭院。
凌无双刚与司徒岸核对完户部账目的一处关键疑点,从书房出来,准备返回自己在府中的客院。
刚走过连接前院与后花园的月亮门,便看到池塘边的石桥上,立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萧景宏未着铠甲,只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常服,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
月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少了平日里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难得的沉静,甚至透出一丝淡淡的孤寂。
凌无双脚步微顿。
自那日书房一别后,他们虽因公务仍有接触,但多是众人面前,并未再有机会单独交谈。
她略一沉吟,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萧景宏回过头,见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双妹妹?还没休息?”
“刚与丞相议完事。”
凌无双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凭栏望向池中碎银般的月影,“殿下怎么独自在此?”
萧景宏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道:“户部那边的账目,核查得如何了?可还顺利?”
“已有不少进展,抓住了几条关键的线索,假以时日,定能撕开他们的伪装。”
凌无双语气笃定,带着专业领域的自信。
在正事上,她从不含糊。
“那就好。”
萧景宏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日……在书房说的话,是本王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凌无双心头微动,侧头看向他。
月光下,他刚毅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本王自幼在军中长大,习惯了直来直往,想要什么,便去争,去抢。”
萧景宏的语气带着追忆,也带着一丝自省,“对你……起初或许也存了这般心思。
觉得你是边关一起长大的妹妹,合该与本王更亲近些。
见你与司徒岸……心中不服,便总想与他较个高下,惹出了不少笑话。”
他坦然承认之前的幼稚举动,语气里没有尴尬,只有一种放下后的豁达。
“但这几日,看着你们查案,看着你们之间的默契……”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真诚地看向凌无双,“本王才真正明白,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
并非因为他是丞相,权势滔天,而是因为……”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你们是同一类人。
心思一样缜密,目标一样坚定,彼此信任,并肩而立。
那种默契,外人插不进去。”
他的话语平静而客观,带着一种超越私人情感的欣赏。
凌无双静静听着,心中暖流涌动,亦有些许酸涩。
她感激他的理解,也珍视他们之间那份纯粹的童年情谊。
“景宏哥哥,”她轻声唤道,用回了童年最熟悉的称呼,语气带着感激与一丝歉然,“谢谢你……能明白。”
听到这声呼唤,萧景宏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释然,最终化为一片清澈的坦然。
他摆了摆手,爽朗一笑,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跟自家兄长还客气什么?
本王虽是个粗人,但道理还是懂的。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
他促狭地眨了眨眼,“司徒岸那小子,虽然心思深沉得让人讨厌,但对你的心意,倒是不假。
那日他承诺整顿边军后勤时,看你的眼神,本王瞧得真切。”
他这话带着调侃,却也让凌无双脸颊微微发热。
“他是个能护住你的人,也能与你一同面对风雨。”
萧景宏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双妹妹,本王……祝福你们。”
这声祝福,他说得极其认真,不带丝毫勉强。
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她获得幸福。
凌无双眼眶微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将过去的纠葛、此刻的释然与未来的祝福,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清辉之中。
“过几日,等此案稍有眉目,本王便要返回北境了。”
萧景宏望向北方,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边关离不开人。
京城虽好,终究不是本王的归宿。”
凌无双知道,北境才是他的战场,他的责任所在。
她心中虽有不舍,却更为他骄傲。“边关苦寒,殿下定要保重。”
“放心,习惯了。”
萧景宏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牛皮仔细包裹的物件,递给凌无双,“这个,给你。”
凌无双接过,入手微沉。
她打开牛皮,里面赫然是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匕首。
匕首不长,更适合贴身携带,刀鞘是暗沉的玄色,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却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这是……”凌无双有些疑惑。
“北狄一个部落首领的贴身之物,据说能辟邪。”
萧景宏语气随意,“你常查案,难免遇到险恶之事,带着它,图个心安。
也算……兄长给你的嫁妆之一了。”他最后一句,带着戏谑,却更显亲近。
凌无双握紧那柄冰凉的古拙匕首,心中充满了感动。
这礼物,比之前任何贵重的皮毛、药材都更得她心。
它代表着保护,代表着来自“兄长”的关怀。
“谢谢……景宏哥哥。”她再次郑重道谢。
萧景宏看着她将匕首小心收好,脸上露出了真正舒心的笑容。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司徒岸那小子,怕是等急了。”
凌无双脸一红,嗔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走吧,本王送你到院门口。”萧景宏自然而然地说道,如同兄长护送妹妹。
两人并肩走在洒满月光的石子小路上,身影被拉得很长。
没有再多的话语,一种温暖而释然的氛围萦绕在彼此心间。
到了客院门口,凌无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萧景宏:“殿下,保重。”
萧景宏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此刻的她深深印入脑海,随即,他洒脱地挥了挥手:“你也保重。
日后若来北境,本王带你去看不一样的风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月色之中,坚定而决绝。
凌无双站在院门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那柄匕首,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的感恩,对现在的珍惜,以及对未来的期盼。
月华如水,见证了一场坦然的告别,与一份真挚的祝福。
(第138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