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京城。
码头之上,舟船林立,橹声欸乃,已然是一派繁忙景象。
一艘外观并不起眼、内里却布置得极为舒适坚固的官船,静静地停泊在专供朝廷大员使用的泊位上。
这便是司徒岸此次南下的座船。
岸上,禁军护卫肃立,隔绝了闲杂人等的靠近。
司徒岸一身墨色常服,外罩同色薄氅,左臂依旧吊着,但神色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冷峻。
秦风如同影子般立在他身后半步之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凌无双则是一身利落的绯色官服,外罩挡风的青色斗篷,墨发高束,更显得英姿飒爽。
她身后跟着陈七及另外四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六扇门捕快,皆作寻常护卫打扮,但眼神精悍,气息沉稳。
“都安排妥当了?”司徒岸目光掠过船只和随行人员,最后落在凌无双身上。
“回大人,一切就绪。”凌无双拱手回道。
她已将所有京城事宜交割清楚,挑选的人手也都是信得过的干练之辈。
司徒岸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率先迈步登船。
秦风紧随其后。
凌无双深吸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皇城轮廓,随即转身,带着陈七等人,踏上了跳板。
船只缓缓离岸,撑船的船夫号子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岸上的景物渐渐后退,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雾气与距离之中。
京城,暂时被抛在了身后。
前方,是千里烟波,是未知的江南,是隐藏在繁华盛景下的重重迷雾。
官船分为上下两层。
司徒岸自然居于上层最宽敞舒适的主舱,秦风及部分丞相府护卫住在相邻舱房。
凌无双与陈七等六扇门的人则被安排在下层,虽不如上层奢华,但也干净整洁。
船只驶入宽阔的运河主干道,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两岸的农田、村舍在视野中缓缓移动,初春的寒意被水汽浸润,带着一股潮湿的清新。
凌无双并未待在舱内,而是站在了船头甲板上,任凭略带寒意的河风吹拂着她的面颊,试图让有些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
南下江南,表面是巡查漕运,实则是为了苏家商船被袭之事,以及探寻“鬼官”案在江南可能留下的线索。
京城看似线索中断,但江南这个新的战场,未必不会带来转机。
只是,这转机背后,必然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凌捕头好兴致。”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凌无双回头,只见司徒岸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甲板上,正缓步向她走来。
河风拂动他墨色的衣袂和发带,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只是那吊着的左臂,提醒着不久前的惊险。
“大人伤势未愈,河风寒冷,还是回舱中休息为宜。”
凌无双微微蹙眉,出于职责和……一丝难以言明的关切,出声劝道。
司徒岸走到她身侧站定,与她一同望向烟波浩渺的河面,淡淡道:“无妨,舱内气闷,出来透透气。”
他侧头看她,“凌捕头在想什么?可是对江南之行,心有疑虑?”
凌无双摇了摇头:“疑虑倒无,只是觉得,对手在暗,我们在明,江南又是鱼龙混杂之地,需得更加小心谨慎。”
“不错。”
司徒岸目光悠远,“江南乃赋税重地,商贸繁荣,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远比京城更为复杂。
苏家是江南巨贾,树大招风,其商船被袭,绝非偶然。
我们此行,既要查清袭击苏家的幕后黑手,也要借此机会,看看这江南官场、商界,乃至江湖,与京城的‘鬼官’,究竟有无勾连。”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而且,陛下虽未明言,但此番允我南下,亦有借我之手,整饬江南吏治,敲打某些不安分势力的意图。”
凌无双心中了然。
皇帝给予司徒岸“临机专断”之权,其意深远。
江南若真是“鬼官”势力渗透之地,那么这次南下,就是一把直插对方心腹的利刃。
“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某些人的注视之下。”凌无双道。
“或许从我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了。”
司徒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几分冷意,“不过,既然来了,这江南的水,无论如何也要搅上一搅。”
两人并肩立于船头,望着前方水天一色的景象,一时无言,只有风声、水声、以及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萦绕耳畔。
一种不同于京城办案时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离开了那个充满规矩与束缚的权力中心,在这广阔的天地间,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自由了几分。
“此去杭州,水路需行十余日。”
司徒岸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凌捕头若有闲暇,不妨将‘鬼官’案、军粮案所有已知线索,再仔细梳理一遍,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苏家那边,我已让人先行一步递了消息,我们抵达之前,他们会尽可能收集更多关于袭击者的信息。”
“是,下官明白。”凌无双点头应下。
她知道,这十余日的水路,并非真正的休息,而是战前最后的准备。
南下之行,已然开启。
等待他们的,将是江南的烟雨,以及隐藏在烟雨之下的刀光剑影。
(第31章已完)